但今日一見,發覺他無論長相、氣度,都與他的幾個肥頭大耳的皇兄大相徑庭,很有自己的風範。
而葉琛還在點頭追問:
“所以,方才殿下離開前,才說‘又欠阿爹一次’……除了追封之外,還有其他嗎?”
“九皇子出閣讀書很晚,陛下為他遴選的師父也不甚盡心。偏他跟容安一樣,是個勤奮好學的,”容津岸回憶道,
“有一回我入宮,碰見他追著他的師父問,他師父的解答久久不在點上,我實在忍不住,就上去說了幾句。”
“所以,阿爹就成了他的師父?”
容津岸卻搖頭:“九皇子才只有十歲,尚未受封,居於宮中,內廷與外臣結交乃是大忌。再有,皇子的師父都是陛下親自挑選的,你爹我是你外祖父的女婿,這層關系在前,不可能出任皇子的師父。”
葉渚亭當年做了廢太子十餘年的師父,也因此與他深度繫結,後來,參與逆案,泥足深陷,萬劫不複。嘉泰帝雖重用容津岸,卻也決不允許他成為第二個葉渚亭。
“哦——”葉琛像是故意拉長了語調,“前女婿也是女婿。”
容津岸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繼續說:
“之後,偶然有幾回在宮中偶遇,他虛心好學、向我提問,我當然要耐心全面為他解答。在我離京丁憂之前,他又來問過我一次,涉及到了一本書,而那本書剛好是載徽書院的山長所寫,我便厚著臉皮向山長討來了相關的筆記,第二次入宮時順便帶給了他。他今日到載徽書院來,想必是為了親自奉還那本筆記。”
葉采薇在對面聽著,想起了容津岸與三皇子和六皇子的關系。
外人都把容津岸當成了背叛葉渚亭、投向曾經政敵的走狗,也不知與他有這番私交的九皇子,是否知道這些?若是知道,還會堅持與他交好嗎?
還有,今日嘉柔公主反常的表現,葉采薇細細思來,卻生了許多對眼下朝局風雲變幻的隱憂,就連回到容府時葉琛不在手邊,竟都沒有發覺。
晚膳時分未至,葉采薇心事重重,行至捲棚清廈獨自坐下,不想容津岸緊隨而來,也坐在她的對面,僕從端來敬亭綠雪,淡香縹緲,容津岸掃了一眼,方問:
“容安呢?容文樂怎麼也不見了?”
話音剛落,就有甜甜脆脆的聲音,“阿爹!阿孃!容安在這兒!”
只見葉琛向他們小跑過來,身後是端著託盤盛著藥的容文樂,葉琛至近前,先笑眯眯看了一眼自己無論何時都是英姿俊朗的爹爹,然後才轉頭,對葉采薇同樣笑眯眯道:
“阿孃,阿爹他為你傷心,嘔了好多血,你是不是也該表示一下呢?這是醫治的湯藥,不如你親自喂他吧?容安每一次生病,都是阿孃親自喂的藥呢。”
今天出門這一整日,幾乎都在幫阿孃“教訓”爹爹,回到容府,也該為爹爹爭取爭取了。
葉琛為自己的“一碗水端平”很是得意。
容津岸不露聲色,只是淡淡睃了一眼在葉琛身後的容文樂,這心腹正滿臉堆笑,便是他洩露了他的機密。
吐血而已,沒必要讓葉采薇和葉琛都知道。
但他旋即移了目光,卻剛好瞥見葉采薇那沒有半點驚詫之色的杏眸,很顯然,是早就知曉他吐血一事的。
今日一整日未曾提起,她那張絕色的容顏也無波無瀾,是毫不掩飾對他的漠不關心。
容津岸的心尖有點發酸。
不,他不可能為了這麼點小事就發酸的。
葉采薇當然沒有注意到對面複雜的眼神。
早在國子監門口等人的那會兒,她就已經想明白了葉琛“告密”的內容。容津岸在那日見到從天而降的葉琛後,“吐血吃藥”才不是為了心疼她而傷心,反而,是為了她幾年的隱瞞和欺騙,而生的氣悶鬱結。
是以,面對眼前兒子那張殷殷期盼的小臉,葉采薇只幽幽道:
“容安,你爹已經快至而立之年,這麼大一個人,良藥苦口,哪裡需要人喂?”
說著,她不顧葉琛那黯淡失望的眸光,用眼神示意容文樂,徑直將湯藥端給容津岸。
容文樂照做,他當然不認為,自家大人會求葉娘子親手喂藥。
但他剛邁出步子,那沉默了許久的“而立之人”卻忽然開口:
“也……也不是第一次親手餵我了,這次,也餵我吧,好不好?”
那語氣竟然透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