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還是不是?
容津岸的目光落在那個拼命護住受傷老嫗的男孩身上。
深深地看著。
四目相對。
熟悉又陌生,震撼又平靜。
“是,他是我的兒子,葉琛。”說出口的時候,他的嗓子裡幹澀至極。
容文樂長長鬆了口氣,對康和縣主道:“縣主,這樣的話,不若……”
“不若從長計議。”奚子瑜接過話頭,對康和縣主的態度仍舊恭敬,
“草民記得,若是扭送官府的話,原告一方是高官之子,就並非是以民告官,不需要先挨五十大板,縣主娘娘,不知草民是否記錯?”
康和縣主雖緊緊咬著牙,但已徹底洩了氣,臉色慘白。
“是你!是一樁馬車沖撞行人致人重傷的案子!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做錯事就要受罰!你要賠償嬤嬤,還要給嬤嬤道歉!”葉琛脆生生喊著。
但康和縣主張揚跋扈慣了,又怎麼可能低下她尊貴的頭顱?
在圍觀眾人各色的目光裡,她梗著脖子一言不發,徑直坐回了自己的馬車,揚長而去。
奚子瑜召來自己的心腹,吩咐其安排人照顧這位可憐的老嫗,保證她的醫藥和接下來一段時日的飲食,絕不可以有性命之虞。
等到確認老嫗無事,葉琛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今天的事,似乎只能到此為止了。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和塵土,又完整整理了儀容,這才屏住呼吸,朝容津岸的馬車走過去。
那裡的三個人都在看著他,三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見他快要走來,奚子瑜先踱步過去,伸出了手,想和從前一樣,拉著葉琛的小手一起往前走。
但葉琛抬眼望了他,對他搖了搖頭,不讓他牽。
奚子瑜心裡的酸意不由自主泛濫成災。
容文樂看著眼前這一幕,只覺得心裡打鼓,氣氛莫名怪異。
眼前的事早已超出了他的認知,他覺得他應該上去直接把小公子抱到他家大人面前,好讓他們父子團聚。
但他沒有這麼做,是因為納罕——他家大人為什麼不下車?
父子相認多麼感天動地的場景,就算沒有親自過去抱兒子,總不能一動不動呀?
他剛剛當著所有人的面認下了這個兒子,兒子走過來拜見他,他卻連車也不下?
誰知葉琛人還沒走到,忽然轉頭,又是脆生生地喊:“阿孃!阿孃!”
容文樂順著葉琛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從葉府白森森圍牆的另一頭,款款走來一對年青女子。
容色溫婉、動作稍緩的是溫謠,而幾乎定在原地、滿臉震驚的自然是葉采薇。
但也只定了一剎那,葉采薇聽到葉琛的呼喚,邁開步子就往這邊跑。
葉琛也像風一樣地沖了過去,飛奔到自己娘親的腿邊,刻意停下來,怕沖撞到她,等她蹲下來抱自己。
母子兩人分開太久太久,都不說話,淚如泉湧。
他們相會的地方距離容文樂並不遠,他能聽見他們啜泣的聲音,自己的眼眶也跟著濕潤起來。
剛才小公子面對初次見面的父親,比他想象中還要鎮定沉肅,成熟得不像話,但一見到母親,卻又表現出了孩童的那一面,像剛剛學會捕食的雛鷹急不可待飛回母親的翅膀下,孩子果然都是向著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