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孃她時時刻刻都在唸著你,一到應天,就帶著兩個姑姑一起挑選手信。這是我們走了好多條街才買下來的,琛哥兒看看,喜不喜歡?”
那是一隻由發條驅動的機械鐘1,只有拳頭那麼大,琉璃的殼子、鎏金的滾邊,做工精緻,紋飾富麗,沉甸甸的手感,放在耳邊,能聽見極其規律的“滴答嘖嘖”聲。
葉琛很早就見過奚子瑜隨身攜帶的西洋懷表,知道這個機械鐘是舶來品、一定價值不菲,也當即明白娘親送他看時辰的鐘表,是取“讀書不覺已春深,一寸光陰一寸金”2之意,勉勵他繼續發奮上進,連連笑著點頭,說自己很喜歡。
然後,男孩抿了抿唇,觀察著見雁的眼色,小心翼翼問她:
“娘親,娘親她……為何不與姑姑一同回東流來?”
見雁想到葉采薇重遇容津岸後的所有遭遇,臨走時,對自己反複吩咐,又見小小的葉琛滿臉天真赤誠,心頭不由酸楚。
她摸了摸葉琛探究的小腦袋,問他:“還記得溫謠姑姑嗎?”
“嗯。”葉琛重重點頭,娘親跟他提過很多次,那是娘親還沒生他的時候,最好的朋友。
“溫謠姑姑突然生了病,恐怕是不大好……你阿孃和她已經有五年未見,她寫信來,很想念你阿孃。”見雁道。
“所以阿孃要去京城看望溫謠姑姑?”葉琛慘白著一張小臉,眉頭微微蹙起,“為什麼阿孃不帶上容安一起呢?容安其實……真的很想去京城看看。”
他不敢說他已經知道了生父是誰,更不敢說他知道阿孃和阿爹此時就在一起。
溫謠姑姑的遭遇……應當不是阿孃說謊騙他。
但他直視忍不住問一問而已。
葉琛可憐巴巴的樣子著實惹人心疼,見雁的心被揪起一下一下地疼。聰明如葉琛,這麼說已經是看穿她這次回來只是探望 ,並不會帶他一起走。
見雁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勉強擠了一絲苦澀無比的笑,又將葉琛抱緊,喃喃:
“那邊事情急,路上又這麼遠……京城雖然是你阿孃的故地,但兇險得很,到處都是壞人,你阿孃怕護不住你,又知道你一定擔心阿孃,這才趕緊讓姑姑來看看你。”
兩人說了會話,見雁必須要走。
“姑姑,容安會乖乖聽話,會好好的,就在東流,等阿孃回來。阿孃身邊缺人,姑姑趕緊去保護阿孃吧。”
葉琛站在別院門口,目送見雁。
跟著見雁的,還有三個大大的箱籠,是她先上山,從青蓮書院帶回來的。
葉琛知道這裡面裝了什麼,是阿孃在還沒生他時就開始寫的書稿和筆記,初稿、再稿、複稿,一筆一畫,全是阿孃的心血。
阿孃讓見雁專門跑回來一趟,不帶自己,卻是帶走這些心血的書稿……
阿孃與阿爹究竟怎麼樣?
阿孃,一定有她自己不能告訴他的苦衷吧?
匆匆離開別院,見雁還需要去奚府。
她已經聽聞奚子瑜提前回到東流的事,拜見奚子瑜夫婦,無論於情於理,都當鄭重視之。
梅若雪臥床靜養,是在自己的內室床榻上接待的見雁。
在路上,見雁便聽說了奚家丟了孩子又找回來一事,兀自心驚,來了又見梅若雪再度有孕,好生感慨了一番必有後福的吉祥話,囑咐梅若雪一定要仔細身子、好好養胎。
她將葉采薇在應天為梅若雪和一雙兒女精心挑選的手信給了她,陪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又和她一齊用了午膳。
臨走時,梅若雪的神色仍舊憔悴,拉著見雁的手,依依惜別:
“上次的事是我不對,我一時沖動,不該逼采薇離開東流……采薇和容大人若能重修舊好,我就能徹底放下心來了……還有她留下的莊子和店鋪,我已經全部處理完畢。”
一旁的霍嬤嬤見狀,轉身往裡面走,在深櫃的籠屜中取出幾張早已備下的銀票來。
“上京路途遙遠,到了京城也有許多需要用錢的地方,”梅若雪虛虛一指,“這些銀票,見雁你都帶上。”
見雁擅於經營理財,葉采薇在東流紮根後的幾間店鋪都是她一手打理的,生意蒸蒸日上,為葉采薇賺下不菲家底。上次從池州府城回來後,葉采薇決定帶葉琛徹底離開東流,便開始著手處理田莊和店鋪,那幾間店鋪的事見雁處理了大半,後急著陪葉采薇走,最後轉接給了梅若雪,但對大致的銀錢心中有數。
霍嬤嬤拿出的這幾張銀票,她掃一眼,便知道已經超出了實際許多。
都是梅若雪貼補給葉采薇的。
“奴婢這次來回匆忙,這些錢還是七奶奶暫時先收好,等我家先生回來再同七奶奶討。”見雁打趣地施了個禮,
“還有琛哥兒在東流,需要勞煩七奶奶幫忙看顧,七奶奶可別想把奴婢打發了。”
梅若雪笑著讓霍嬤嬤把銀票收了回去。
這邊辭別梅若雪,見雁又來單獨見了奚子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