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牢 “你捨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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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被官差鐵面無情帶走, 葉采薇仍舊沒有停止顫抖,渾身都在顫抖。
指縫間,手心裡, 指甲內側薄薄的皮上, 都還殘留著深深淺淺的血跡, 左一塊,右一塊, 濃濃的腥氣不斷鑽入她的鼻腔, 往上,再往上,直沖顱頂。
容津岸的血,全都是容津岸的血,腥氣彌漫。
事情愈發不受控制。
是……如何變成這樣的, 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在池州與容津岸重遇, 一切發生就像夢一樣。
即使在夢裡發生的爭吵, 也像是裹著一層薄薄的糖衣, 一戳就破,然後面目全非。
她與他總是在爭吵。
來了應天之後, 事情一樣接著一樣地來,她應接不暇,與他的爭吵也是無休無止,看不到盡頭。
她實在很難釐清, 也很難狠下心來強迫自己去做那個自毀式的自我剖析,她為什麼總是要生他的氣, 為什麼總不能虛心平意地看待有關於他發生的一切。
當初和離時,她毅然決然切斷了關於他的一切,也明明和他說好了, 一別兩寬各不相欠,但五年後重逢,她卻早已失掉了在葉容安面前的全部耐性,總是張牙舞爪地攻擊他。
但這事也不能全怪她隨心所欲,誰讓他長了一張臭嘴,總是說些讓她不高興的話?
今天,今天也是如此。
他本來因為誤食了花生而發病,拖著殃殃的軀體突然出現,大剌剌地說起佟歸鶴被嚴刑拷打的慘狀,說佟歸鶴嘴硬死不承認夾帶作弊;
她指責他的屈打成招,質疑他動機不純,更是理所應當,譴斥他早就暗地裡投靠了六皇子,那個曾經和她有過婚約、卻卑劣下流的所謂天潢貴胄;
換來他的什麼呢?
他冷嘲熱諷,直直往她的痛處上戳,他甚至恬不知恥讓她開口求他,要舌燦蓮花,還要真心實意,最好是苦苦哀求,要求到他滿意了舒服了,他才會考慮大手一揮,對佟歸鶴網開一面。
言語的攻訐有時比暴力還要可怕,像尖銳而鋒利的刀刃,她是那隻誤入捕獸網中的貍貓,伸盡利爪卻無法闖出生路來,只能任由刀刃一片一片,一片一片將她剜肉剔骨。
葉采薇在驚恐和憤怒中橫沖直撞,不知怎麼回事,手中竟然多了一支發簪。
容津岸那張俊朗無匹的臉,從二十歲到二十八歲,青澀褪為成熟,卻被狡黠和輕佻浸染。
他清絕的眉眼裡寫滿了挑釁的波瀾,他睥睨她,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吐露的字字句句都是無情的譏諷,他太瞭解她,最知道說什麼能戳到她的痛處。
葉采薇忍無可忍,放任自己的失控,她發了狠,攥著那支發簪,直直捅向了容津岸。
下腹是人.體最柔軟最脆弱的地方,她用盡了生平最大的力氣。
發簪尖利,刺穿他虛張聲勢的、藍紫色的二品官袍,刺穿他雪白到一塵不染的中衣,刺破他精壯緊實的皮肉,嵌入他的身體。
短暫的停頓後,溫熱而黏膩的鮮血噴湧,他的衣袍上開出了妖冶的血花,鋪天蓋地,像是在將她吞沒。
葉采薇雙手抖個不停,發簪是一隻鎏金的仙鶴,高潔挺立,目無下塵,鮮血沿著鶴咀汨汨滴流,滴在她柔荑的指縫,流過她幹涸的掌紋,又濺在她的衣襟上,仿若渾然一體。
容津岸的眼像兩深黑洞,她的目光一旦觸上,便被吸附,只能跌入無盡的淵藪。
她沒有喝他親手給她倒的茶水,她的嘴唇幹裂發痛,迷糊的喉嚨也像被血漿封死凝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葉采薇,你真有本事……”他又一次啟唇說話了。
葉采薇垂著頭,她聽不見。
雙眼朦朧,雙耳空洞,她微微探身,想要聽他重複一遍方才的話。
“好……”容津岸的話飄蕩在她頭頂。
她猛地抬首,他的話盡數入耳,“好……很好……”
容津岸的眼尾竟然帶著詭異的笑。
他不痛嗎?明明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