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娘子怎麼看?”面對萬建義夫婦的殷勤,容津岸微微側身,一副謹聽吩咐的模樣。
葉采薇今晚就可以離開府衙,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她打算出去之後,接上見雁,主僕三人立刻啟程離開應天,沒有必要為了這些不相幹的人而節外生枝。
她眉心微蹙,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誰知那一身綾羅的萬夫人卻突然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兩顆熱淚“唰”地一下劃出淚痕來:
“葉娘子美名,妾早已聽聞,打心眼裡對葉娘子欽佩不已。誰知道前晚上,妾卻糊裡糊塗,差點害了葉娘子,若是葉娘子不肯賞光,讓妾好生賠這個不是,妾心裡這根刺,實在是,實在是……”
葉采薇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娘,她生平最受不了的事,就是女子的眼淚。當初梅若雪抱著她哭,細碎地哭訴著自己的不易,她當即同意帶著葉琛離開東流。眼下,這萬夫人如此梨花帶雨地懇求,她又怎麼會不心軟?
最終,還是同意了吃這餐飯。
馬車行過貢院,只見昨日車馬駢闐的門口守衛森嚴,萬建義正在閉目養神,容津岸想起什麼,睨過去道:
“萬大人這監考外簾官還是輕松,明日考生才出闈,你今晚便能收工。若是本官這次丁憂結束,再也無法重返京師,倒是想求一個萬大人保舉,幹脆留在南直隸,領這同樣的差事。”
負責秋闈的官員,有內外簾官之分。
內簾官的職責主要是出題、閱卷、評定名次等,比考生還要先兩日被禁於貢院之中,等到秋闈結果塵埃落定後,才可以離開貢院;而外簾官雖不似內簾官那般謹慎鄭重,卻也要負責監考、彌封、謄錄、對讀等事務。
葉采薇從未聽說過,一場考試尚未結束,外簾官便能堂而皇之提前離場的。
但顯然,萬建義的態度稀鬆平常,反舒然道:
“容大人真是說笑。我等末流下官,能在南直隸這藏龍臥虎的官場勉強混下去,不過是仰仗了三皇子齊王殿下的隆恩。外簾官經手的那些繁瑣俗務,勞神勞形,容大人是天之驕子,日後,我等還要仰仗容大人的關照呢。”
這一番互相吹捧,著實令葉采薇十分不適。
但最令她不適的,還是萬建義話裡話外,完全沒把他的翫忽職守當回事,可見南直隸官場汙濁不堪,根本就是積重難返。
但願此次秋闈,佟歸鶴他們幾個能夠一切順利,透過春闈和殿試,真正進入仕途。官場需要正氣掃清汙濁,否則天日昭昭,何時才能海清河晏呢?
馬車轔轔,卻並未駛往金陵酒樓。
過了許久,有粉膩浮香撲鼻而來,夾雜著女人尖細嫵媚的嬌音和男人輕佻浪蕩的調笑,葉采薇微微掀開側簾,只見秦淮河畔燈火輝煌,紙醉金迷,濃妝豔抹的花娘迎風招展,聲色犬馬的脂粉客醉生夢死,不知今夕何夕。
聲名遠揚的煙花巷陌,勾欄瓦舍遍佈,男人們流連忘返的銷金窟。
然而,秦樓楚館,最是葉采薇的逆鱗。
她不由憶起不堪往事,那張清雅妍麗的臉,迅速沉了下來。
“萬大人,”容津岸幽幽的聲音出來,“借問一句,今晚是要在此招待本官與葉娘子?”
萬夫人點頭稱是,容津岸卻將衣袖一拂:
“我朝律法載有明文,在職官員不得狎.妓.嫖.娼。”
萬夫人一愣,不想容津岸驟然翻臉,又立刻陪笑道:
“容大人放心,都是些清倌。”
容津岸臉色未舒,萬夫人唇角抖了抖,笑得更諂媚了些:
“不過是些文人雅趣,吃酒玩鬧的地方,就連三皇子微服,也會到這秦淮河畔來消遣放鬆的。”
葉采薇垂著眼簾,咬得自己唇瓣發痛。
但容津岸冷冷:
“本官尚有重孝在身。”
粉膩浮香和歡聲笑語片刻未歇,容津岸態度堅決,馬車內陷入尷尬,半晌過後,萬建義與萬夫人對視一眼,沉下臉,朝萬夫人怒道:
“你看你,有葉娘子在場,安排容大人去秦淮河,像是個什麼話?”
又瞬間變了笑容可掬,肥眼眯成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