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櫻皺著眉頭兇巴巴小聲斥道,瞧見他身後有塊大石,乾脆就讓他坐下了,自個兒很不講究地在他跟前蹲了下來,將寬大的袖子拾掇利索,便去拉他的手,輕輕抬著,放在自己掌心之上。
陸星垂的呼吸微微快了一瞬。
可能是因為在鄉間住了十來年的緣故,小姑娘的手指並不像尋常富貴人家千金小姐那般柔弱無骨,反而頗有些力道,纖細柔長,靈活又輕巧。
與之不同的是,她那掌心卻是綿軟一片,一觸之下,彷彿碰到了某朵白軟的雲。那雲自個兒都輕飄飄的,偏執拗得很,非要託著他的手不肯鬆開,強硬地不讓他亂動,同時卻又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得他傷上加傷,每一下動作,都無比和柔。
“要是痛,你就……忍著。”
季櫻有點心虛地道,等著阿妙將酒罈子的泥頭敲開,便用另一隻手託了起來,緊張兮兮地往陸星垂臉上一瞧,爾後,動作極慢地把酒往他胳膊上倒。
做這事的時候,她幾乎全身都繃緊,就等著他叫痛,哪怕倒抽一口涼氣,就立刻收手。
然而對面卻半點聲音都沒有,那人就像是沒受傷一樣,連動都沒動一下,甚至呼吸聲也很輕微,四下裡好似只有酒灑到地上,滴滴答答的聲音。
季櫻就沒敢抬頭,一鼓作氣,用那酒仔仔細細將所有傷口淋了一遍,緊接著從藥箱子裡取出傷藥,一點一點塗在傷處。
“這會子只是稍微處理一下,避免時間拖得太長感染,過會子離了這裡,還是得去瞧瞧郎中。”
直到這時,她才分出神來說話,埋著頭嘀嘀咕咕:“不過我家這藥倒是挺好的,上回我受傷,也是用的這個,沒多久便結痂了,過會子你回去前,帶上兩瓶走,我覺得應是比外頭買的傷藥強些。”
“成。”
陸星垂簡短地答,垂下眼皮看她。
從他的角度,只能瞧見季櫻一頭赤金的釵環。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同季應之對峙的時候太過慌張,有一綹頭髮沒那麼服帖,被喜鵲金釵挑得翹了起來,理直氣壯地站著。
就跟她本人一樣。
想到這裡他便忍不住又想笑,便聽得她又道:“你要是不嫌棄這傷口露在外面難看,我就不給你包紮了,這樣好得快些——說實話,就我那手藝,即使包紮了也不見得能好看道哪兒去,反而耽誤恢復。”
頭也不抬,小聲唸叨,不像平日裡那般理性,周身倒多了一絲暖烘烘的煙火氣。
“好了。”
小心翼翼地塗完最後一個傷口,季櫻長長舒了口氣,一邊預備站起身來,一邊放下他的手。
卻不料,那隻方才還乖乖一動不動任她施為的大手,這會子像是活過來一樣,手指微微一收,便將她的手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