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窈在殿中休養了一個白日,傍晚時福安派人來傳話,說皇帝要來安樂殿用晚膳,讓覃窈準備著。
覃窈一時不語,蹙起了眉。
如意幾個嚇得大氣不敢出,生怕覃窈說出什麼欺君之語,好在覃窈及時道,“我知道了。”
蘭芳鬆出一口氣,趁機道,“陛下必然是心疼貴人,這才一忙完政事,便來探望貴人。”
覃窈沉默地看她一眼,沒有接話。而後幾個下人都不敢再勸了。
晚膳呈上來不久,容凜便到了,俊臉上掛著溫和笑意。
雖出了太和宮,皇帝一貫是溫雅而風度翩翩的,但他身後的福安仍敏銳地察覺到,那含笑的表情,帶了些微小心翼翼與討好的意味。
皇帝討好,覃窈卻看也不看,在院中垂首平淡地行禮,“臣妾恭迎陛下。”
“不必多禮。”察覺她的冷淡,容凜更小心了些,覷了覷她,本想扶她起身,卻被覃窈輕巧地避開。
“陛下累了一日,早些用膳罷。”覃窈率先回身,獨自往前,好似在給皇帝領路。
容凜無奈。
用膳的地方在明間,如意特意命人搬了一張檀木大圓桌出來,才放得下十七八樣精緻禦膳。
膳食是福安挑的,照顧覃窈的口味。至於皇帝,他受過許多苦,對飲食並不挑剔,何況作為一個明智的皇帝,他凡事極有分寸,並不任性。唯一感情用事的,便是秦貴人相關——想到此處,福安輕輕嘆氣,伺候著皇帝坐到桌邊。
“你們都下去罷。”容凜吩咐著,只留下福安福安侯在一邊。
他沒怎麼吃,時不時覷向覃窈,間或給她夾菜,說幾句關懷的話。覃窈一一吃下,卻不看他,也不如何應聲。
到最後皇帝長長嘆息了一聲,正色看向覃窈,“你可知,朕……”
他改了口,登基三年多,早已說慣了至為尊貴的“朕”,皇帝語氣生澀,“我……當初為何要選秀?”
覃窈本不想理他的。但大抵和一個皇帝明著作對頗有壓力,覃窈瞥了他一眼,又冷淡地挪開視線,終究道,“陛下當初說,是百官奏請您充盈後宮。”
她願意理他便好。容凜笑得苦澀,緩緩搖頭,“不是這樣的。”
至少,那不是主要原因。作為一個年輕的皇帝,選秀之前容凜不過弱冠之齡,百官雖有上書他選後立妃的,但是極少,何況他也並不在意。
身為一個有大志向的、手段果決不乏強硬的帝王,他根本不怕百官對他私事的指點。他不過是找了個藉口,來掩飾他的真實內心……
“因為,”皇帝的心尖和笑容一起發酸,“我聽說你在相看人家,想要嫁給別人,所以才請皇祖母為我選秀……”
否則那時的他無法想象,要開口讓一個拋棄過他的,想要嫁給別人的女子,回到自己身邊,那有多卑微。
不想卑微,所以他費勁地選秀了。
他有許多理由來為自己的選秀美名,安撫百官,繁衍子嗣,寬慰親人,保護覃窈……可再怎麼說,這裡面未嘗沒有他的私心。他裝作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讓覃窈同別的女子一道進宮,給她一個符合出身的低下位分,維護自己尊嚴的同時,何嘗不是在和覃窈較勁。
可他終究輸了……不,他從一開始就輸了,分明氣得咬她,卻親親她、聞聞她的味道便心軟;分明是要“公事公辦”地選秀,卻又見不得她失落的眼神,讓福安給她解釋;分明是想晾一晾她,可又捨不得她出嫁之夜獨守空房……
誰讓他一往而深,而她卻不是非他不可呢。
他輸的徹底,所以現在活該付出代價。
皇帝莫可奈何地自嘲。
覃窈聞言卻是心中一動。這是她所不知道的訊息,不由得轉頭再度瞥了瞥皇帝,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仍是沉默了。
見覃窈並不接話,皇帝動了動嘴,終究也沒說出什麼來。
圓桌撤下後,皇帝回了太極殿,覃窈獨自休息。不曾想,第二日,長樂宮迎來了一個意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