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陽率先走進雨幕之中的小村落,勝梅和紅小胖緊隨其後。三人左顧右盼,隱約間雖然能夠看到村落內的建築隱匿在雨水和雨水濺起的水花之中,卻無法判斷這村落的位於何處、佔地幾何,也不知這村莊有多少草屋,多少瓦舍,更不知這群落內的人都往何處去了。
不知從何時起,白陽等三人前進的方向已經被人改變了,受到無形之力的牽引,來到了此處空間。
白陽忽然停下腳步,低頭看向腳下,輕輕跺了跺腳。紅小胖惑然看去,不是不喜歡在雨中濺起水花嗎,怎麼突然踩向地面了?地面上卻沒有水花濺起,漣漪也如鏡中花、水中月一般沒有波瀾,彷彿隱匿倒了冰層之下。白陽又看向勝梅,轉了轉手中的青油紙傘,如果將傘借給勝梅,水花將依然是水花。白陽的手指抬起又落下,沒有鬆開自己的青傘。
一道寒光噌地貼著紅小胖的脖子滑了過去,嗖嗖的涼氣雜子紅小胖的脖頸處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紅小胖被嚇得一個屁墩坐在了地上,險而又險地避過了勝梅百花出鞘的劍光。勝梅的雙眼冷漠如冰,對頃刻之間,彷彿換了一個人,由活靈活現的少女仍有少女之姿,全身卻透著一股子淒涼詭譎的味道。如此勝梅抽出寶劍對準了蒼穹,銳意的劍氣竟然以勝梅為中心組成了繭形的空間,那雙淡漠的眼睛也望著蒼穹,眼中沒有光芒,卻令人不敢直視。勝梅,好似變成了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者,又似歷經人世滄桑,在疏離整個世界。豆大的雨珠濺落在劍氣繭上,既沒有發出清脆碰撞聲,也沒有穿透劍氣,化為一團團嗤嗤的熱氣蒸騰而起,在並未停下的大雨中飄然升空,翩然而起,不但並未被雨滴打落凋謝,反而雜子雨水的擊打中膨脹起來,徐徐凝聚出了各種各樣的形態,在落雨中紛繁散於空中。
紅小胖不禁看得呆了,既沒想到勝梅會突然拔劍問蒼穹,也沒想到勝梅握劍之姿如雨中仙子,花中精靈一般,真個是下凡仙子不為塵世所染,灰暗的空氣、隱晦的雨滴,全部遠遠避開勝梅和勝梅的劍。紅小胖自然發現勝梅異於常人也異於自己的變化,但是這種變化反倒讓勝梅更加接近一個絕世劍仙、花中仙人清冷的形象,讓人不禁想要頂禮膜拜,為之喝彩。
白陽也轉過看向勝梅,停下了手中的青油紙傘。旋轉的青花停下了,勝梅身上的百花卻沒有了雨水的拍打,旋即變得鮮活起來,爭芳鬥豔,活靈活現,嬌豔欲滴。如果白陽將傘借給勝梅,幾日他自己的便宜徒弟,將見不到百花盛開的景象。
“好一支梅花怒放。”白陽在花枝繚繞的長裙上發現了一枝蠟雪寒梅,在勝梅身上含苞待放,花苞白如新雪、寒似玄冰。這枝梅花,是百花中最俏麗的一枝。
白陽看向那枝寒梅之時,一排花苞齊刷刷地綻開,花開時如氣泡被扎破一般的聲音也從勝梅的衣服上傳到了白陽和紅小胖的耳朵裡。勝梅衣服上的梅花竟然真的活了!散放冷霜一般的梅蕊花粉、夾帶著逼人的寒氣與沁人的清香、以及花苞綻放的聲音,蠟雪寒梅,在勝梅的衣服上開了花。。
紅小胖也發現了勝梅身上這一枝最美最獨特的雪樣梅花,看得目瞪口呆,花未開時如未成熟的粉桃,鮮嫩可愛,花開放時如汙泥中的帶水芙蓉,香遠溢清,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紅小胖扶著白陽站了起來,下意識地抽了抽鼻子,卻見白陽又轉起了傘。紅小胖莫名心悸,沒皮沒臉地擠到了傘下,和師傅靠在一起。
白陽揉了揉這個機靈鬼兒的頭,不禁氣笑道:
“擠什麼,沒發現雨已經小了嗎?”白陽幽暗的眸子閃爍這別樣的光彩,左右眼眸之中,各有一枝梅花,一枝清冷絕世,一枝高雅凌塵。絕世、凌塵的梅花開在白陽眼中,剎那吸引了紅小胖的全部注意力,令其下意識地伸手去摸,白陽側過頭去,避開紅小胖的手,眨了一下眼睛,將兩枝梅花收入深不見底的幽暗之中,衝著天空之中努了努嘴。
紅小胖啊地收回了手,慌慌將手背到身後去,伸手去搓師傅的眼睛,這舉止實在無禮,好在師傅不在乎這等小事。紅小胖不捨地轉過頭去,心中疑竇不減,奇了怪哉,師傅眼中為何會有兩枝梅花,一枝在眼前,另一枝在何處?
胡亂想著,抬眼望天之間,紅小胖心情豁然開朗,原來瓢潑大雨竟然真的變得小了,豆大的雨滴已經變成了絲絲縷縷的雨絲,若春雨綿綿,潤物無聲。地面上既沒水花,亦無漣漪,真個是鏡子 一般。
晦暗的天空兀然湧動起來,一道刺眼的光柱穿透了厚厚的陰雲,直抵大地,若擎天玉柱,約有三人合抱之粗,端的金光閃閃、聖潔無匹。
“師傅,到底發生了什麼,勝梅怎麼突然水...呃,水中揚花了,差點把你可愛的徒弟抹了脖子,您不是和他師傅有一腿嗎,還不管管,你看她舉著一把劍,瘋了似的,該不會是被惡鬼上身了吧。”紅小胖呆愣愣地看著只有故事中天神降臨時才會出現的光暈,眯著眼睛摸著自己的脖子,突然抱怨起了勝梅突如拔劍問天卻險些傷了自己人的愚蠢舉動。
白陽猛地抬手舉向了紅小胖,紅小胖已經有了經驗,又是一個重重地屁墩坐在地上,陡然驚咦了一聲,用手拍了拍地面,好像才發現地面變成冰面一樣的鏡子,餘光所見,白陽已經用手捂住了額頭,側臉上青筋突突直跳,顯然被他的話氣得不行。
紅小胖很沒脾氣地用腳等地、用手撐地,用屁股支撐著向後退去,吧嗒吧嗒,像一隻癩蛤蟆在蹦蹦跳跳。
白陽收起了青油紙傘掛在了腰間,呢喃了一聲孽緣,卻有人附在了勝梅身上,確切地說,是附在了勝梅的長裙上,以百花隱一枝梅花。梅花附在了梅花之上。
紅小胖訕訕地縮了縮脖子,正想退得遠些,突覺後腦一涼,尖銳的刺痛感頓時從後腦傳向脊柱進而傳向四肢白百骸,悄悄向右方睨了一眼,哪裡還有勝梅中的身影與嬌豔的百花。
百花正抵在紅小胖的後腦上。
紅小胖求救地望向白陽。
白陽卻一瞬不瞬地睨著天空,眼中梅花浴雪綻放,世間的任何一朵枝無可比擬。
“水中揚花,有一腿?信不信我割了你一腿!”勝梅低頭貼在紅小胖耳邊冷冰冰地質問。紅小胖雙腿一緊,夾住緊要部位,撲稜稜地搖頭,我還要替師傅傳宗接代呢!勝梅卻沒有移開劍的打算,她的心情很差,萬沒想到自己的衣服上一直帶著兩枝梅花。
勝梅又看向白陽的青油紙傘,既然已經有了預料,為何不把傘早些借給我。青油紙傘可以防住雨滴,自然也可以阻止百花綻放,梅花甦醒。
勝梅想不明白,不屑地冷哼了一聲,用劍拍了拍紅小胖肥嘟嘟的臉蛋兒。紅小胖豆大的眼睛看著自己臉上的肥肉一下一下地擠上來又退下下去,正在心中叫苦不迭,勝梅卻突然離開了。
原是天空中又有了變化,絲絲春雨也停下了,霧氣在陽光的烘烤下蒸騰起伏,空氣有些悶熱,將紅小胖的臉上烘烤出一滴滴熱汗。
紅小胖自己並未發現汗的流動,他也如白陽一般,眼珠一眨不眨地望向天空,心悸的感覺更加強烈了,紅披風無風自舞,警惕著即將降臨的危險。
擎天玉柱金光閃閃,除了從天空直抵大地加之比尋常光柱更加明亮之外,並無甚不同。紅小胖作為修行之人自然知道這光柱中正在孕育某種即將來臨的變故,卻看不真切光柱內部到底有什麼。
白陽加快了青油紙傘的轉速,吹拂著紅小胖的臉。紅小胖被風吹得眉目清明,透過刺眼的光芒看到光柱內部,雙眼一怔,神經惑然緊繃,光柱之內,原來有一個人,雖然只是一個透明的,似有若無的虛影。虛影周圍,有一些透明的,似有若無的花,乃是勝梅劍氣擊碎的雨滴蒸騰而起的霧氣凝結而成。
皆是梅花。
詭異的是,那人影正將右手從身側一隻梅花中抽了出來!梅花綻放,人從花中來?紅小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
“與我無關,並非我刻意將你們帶到此處,也不是我主動用長裙夾帶梅花公子至此,實在是......”聖勝梅皺眉嘆了口氣,實在是梅花公子詭秘莫測,不是她一個初至倒海不久的小劍士防得住的。來人人送外號送梅公子,居住在距離百花谷百里外的一座古城之內。古城之內的居民只有送梅公子一人,送梅公子每日必去百花谷最小的山岔谷內送一枝梅花。
勝梅和這位送梅公子自幼相識,天知道他什麼時候在自己身上動過手腳,想到此中關竅,勝梅的臉色有些難看。送梅五十年的送梅公子,在百花谷乃至西南邊陲已經聲名遠播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來做什麼,回憶起師傅對她講過的故事,勝梅的心愈發慌亂起來。
紅小胖恍然大悟,原來這人影竟然藏於勝梅的百花長裙之上,想來淫雨霏霏之時,便是梅花綻放之時,光柱中的人影也就從沉睡中醒來了。
處處透著詭異的大雨,竟是開啟勝梅身上禁制的鑰匙,世間竟有這般巧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