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吃癟的感覺!有沒有要被人碾壓的危機感!有沒有怕怕的感覺?”雷木晃著手中的酒壺,衝著雲九擠眉弄眼,幸災樂禍地嘲諷。
“好心沒好報啊,多管閒事了。”雲九看著眼前黑白相間的棋局,笑容少見有些尷尬,這局棋他的確自信過頭了。世間愛棋之人無不對雲九留下的棋局趨之若鶩,雲九倒是忘了,白陽找到的這個小傢伙觀摩他的棋局,不單是因為仰慕,而是想要找出他的弱點,進而贏過他。有意思的是,兩人相隔萬里相對而坐月餘,嶽武不知雲九一直看著他,卻做出了令雲九意外的決定,因為嶽武的笑容如春風。
春風綠了春天,很不錯啊。雲九捻起一顆棋子,敲了敲棋盤,動作漸慢,眼睛眯成了狹長的縫。雷木停下了手裡搖晃的酒,暈乎乎的盯著舉止異常的老九,不解地問:
“怎麼了?想喝酒?”雷木舉起酒壺衝著老九晃了晃。
“呃呵呵,沒事。算了吧,好酒需要在合適的時候喝才有味道,我拭目以待。”不愧是和我下過棋的人,一片竹林三杯清酒才是我們的小白華山之行的起點,同樣是三杯清酒改變了嶽武的人生走向,不過小白想要喝三杯被人以‘兩杯足矣’攔下第三杯,嶽武可以滿飲三杯卻留下了一杯待飲。
原來最早落子的,是這個小鬼啊。雲九衝著雷木勾了勾手指,覺得改為冬化雪敬酒,最少一壺,至於華村外的兩個小鬼,雲九連看都不想看一眼,孩子的胡鬧罷了。那個叫葉鷹嘯的劍士倒是蠻有意思,真的只是在等著嶽武破境嗎?還有抗不過劍風的散修劍士,披著紅披風的小胖子。至於失去了一把刀的狂狂刀,會如何出刀呢,劈山碎雲斬是否真能劈山開天?雲九在心裡盤算著出現在華山以及華城的人,又捻起一個棋子,要不要幫忙落一子呢?
華村、劍牆還是華城?會下棋的人很多,縱橫十九路而已,重要的是對棋子的掌握,棋子不一定非黑即白,也不一定需要下棋的人執子落子,有時候棋子是會自己動的。
這一點小白白做的比我好啊,雲九把棋子扔回了棋盒。至於處於華城之外的唐門中人,則不在雲九的棋盤之內,把孩子下成死棋的人,不配他耗費心神多想。雲九確信,唐龍和唐虎手裡的暴雨梨花針一定不止兩個,唐門長老之所以讓兩個弟子去刺傷白陽,原因便在於此,無論成與不成,哪怕弄成了笑話也無所謂,只要唐龍和唐虎手中還有暴雨梨花針,就可能在白陽失去警惕的時候成為出奇制勝,若他所料不錯,那每一根暴雨梨花針上都塗有能夠磨蝕神魂的毒藥,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想清楚了這些小事,雲九的手還在半空懸著,歪著頭看了一眼雷木。
雷木正仰頭灌酒,咕嚕嚕咕嚕嚕,餓死鬼似的,見老九的視線射來,哦了一聲,隨手將手裡的酒壺拋給了老九,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頭髮蓋住臉,憋著笑。雲九抬手接住,輕輕一晃,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酒壺嗡嗡響,一滴酒都沒有。
“好心沒好報啊,你們這一群有辱似聞的傢伙。”嶽武搖頭又搖頭,在逍遙觀指著那幾個毀了因他而生的華龍靈氣的傢伙,就像被人偷走了所有的銀子一樣傷心。碎了五條!可惜啊可惜,不,簡直可恨。嶽武喟然長嘆,想我北閣盡是窮才子,我身為北閣少閣主,身上也不過幾塊兒碎銀子而已,平日裡連有助於修煉的丹藥都買不起,回血丹都不夠用,這不要錢的精貴東西你們竟然給我弄碎了!你給別人也好啊,風雁冰和袁弘,我可記住你們了,等著給我賠錢吧你!雲九絕對想不到,洵洵儒雅的嶽大公子此時正在思考如何讓自己的身上多一些銅臭氣,白陽識人的確要強於雲九,畢竟曾在人間遊戲數載,見過人生百態、紅塵百味。
“呆子們,還真以為那完全是我弄出來的?愚不可及!真把我當成絕世天才了?誒?那也不錯!”想到此處,嶽武的心情驀然大好,搖頭晃腦地向山頂走去,碎了就碎了吧,又要不回來了,他感覺自己的扇子落到了一個討厭的傢伙手上,還是拿在自己手上為好,萬一再把家裡的老傢伙氣出病來。
“原來如此,你為什麼瞪我,你還瞪我,沒法活了,不就是讀了首詞嗎,好心沒好報啊!”一心看著白陽陰冷中帶著殺意的眼睛,全身亂顫。饒是在北疆相遇那次,一心都沒有感覺到白陽如此濃重的殺意,那個時候的逍遙公子的臉上一直掛著戲虐的笑容,讓人沒由來的想要親近。
如果不是確認自己真的是無意而非刻意,一心覺得這位小爺,定要與自己拼命了,別看這傢伙嘻嘻哈哈的,可是一個極其護短的傢伙。不對啊,難道放我出來不是為了讓我讀出這首詞,那是為什麼?難道,不,沒有難道!一心在心裡神神叨叨地亂想,雙手抱頭蹲在角落裡,不敢與白陽對視。
白陽的嘴角扯了扯,從一心手裡收回了視線。雲九在雲都盤點棋子的時候,躲在血霧中的白陽也在思考最近發生的事情,一心在身邊,由不得他不多想,只是想得越多,問題就越多,令他有些心煩。所以雲九才跳過了這個煩人的傢伙。
“白兄,好久不見。呃,還有這位兄臺,你手裡的扇子,是我的,還來。”嶽武笑臉如春,推起窗戶,將上半身壓在窗框上伸進屋子裡,先衝著坐在木椅上的白陽抱拳,然後對著躺在地上的一心勾了勾手指。
一心握緊摺扇,噌地蹦了起來,怔怔地打量起了嶽武,一雙眼珠瞪得溜圓,都快要飛出去了打在嶽武身上了,就是這個笑容,沒錯,就是這個笑容,是像還是是。一心猛地嚥了一下口水,喉管劇烈起伏,他硬著頭皮攤開摺扇,狐疑地問道:
“你不怕我?你竟然對我這般客氣?奇了怪哉?我們認識嗎?”一心打量著嶽武,心神稍稍安穩下來,瘋子有一個也就夠了,總不能全都是吧,一定是像,一定是!
“哦,對了,謝謝。”嶽武搖了搖頭,又想起那首題詞,衝一心抬手抱拳。
一心大喜,心裡的陰霾一掃而光,恭恭敬敬地遞上摺扇:
“有良心,果然有良心,你如果不愛笑的話一定是一個好人!”一心撇了撇嘴,說出這句話時後悔不已,不會被那傢伙聽到吧。嶽武沒想到這個妖皇如此地與眾不同,又搖了搖頭,忍住了笑容:
“我如果不是好人的話,您可活不了這麼長時間。”嶽武衝著一心挑眉。王貴曾經感覺嶽武有當將軍的氣質,容易讓人相信。索翰林也相信嶽武,關於逍遙樓頂藏著一個紅色大妖怪的訊息,索翰林沒有告訴華山長老,也沒有和師兄弟分享這個嚇人的訊息,唯獨告知了嶽武,那時的嶽武,也是一個孩子。
嶽武有些奇怪,紅妖怪怎麼不紅了,反而變得如此清秀,帶著面具還是可以變臉?
“得,要債的。”一心痛苦倒地,顧左右而言他。
“做的不錯。”白陽讚許地點了點頭。嶽武笑著等待下文:
“不過比我差了一點。”
白陽伸了伸懶腰,閃出了屋子,去盪鞦韆,和一心小鬼之間的賬有的算,以後再說吧,還是先把劍取到手再說。
雙腳懸在半空,輕輕晃盪,像在划水,划著划著,白陽的衣兜裡突然顫動了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要脫離禁錮飛衝離去。白陽微微挑眉,掏出了一把長刀,以左手反持橫在胸前,細細觀察這把借來的刀,眼皮微垂。
“怎麼這麼單薄,難道也是被我的渾厚內力削弱了厚度,就像嶽武的竹葉一樣?”白陽正襟危坐,喃喃自語,抬刀與雙眼平齊,用右手食指彈了一下刀鋒。逍遙峰頂兀有一道亮光破雲,細長如線,鋒銳無匹,未攪起雲花翻湧,卻有嗡響迴盪在雲間,餘音渺渺,久久不散,令人想起金戈鐵馬的碰撞、刀槍劍戟的火花。
藍髮老嫗輕拂衣袖,打破了一道從逍遙峰頂飛來的紅光。滿是血腥氣,毫無美感,留之何用?老嫗悶哼不語,仍然無法理解嶽武散掉自己的機緣便宜別人一事,更加老嫗覺得氣氛的是,竟然敢給臉不要臉,攪碎了那華龍靈氣,愚不可及!
白陽深吸口氣,用食指拂過刀鋒,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寒氣。白陽望向嶽武的屁股,確認木屋內的兩個傢伙一時半會兒不會出現,再次深吸口氣,咬緊牙關,左手翻轉,將刀身對準自己,右手握住了長刀,左手再猛地用,將刀身從用手中抽出。白陽吃痛地咧了咧嘴角,攤開右手掌心,鮮血滾滾而出,卻不見刀口,可見長刀是何等的鋒利!
白陽再次將長刀抬至眼前,眯著眼睛檢視刀身。刀身上也有血珠再滾動,卻並未順著刀鋒滑落,白陽右手心的刀鋒也沒有滑落,反而向刀鋒飛去,與刀身上的血珠融為一體。
滾滾血珠,受到無形的力量的牽引,向刀身正中游走而去,先是融為了兩團,然後徐徐分散,融入刀身,留下兩個赤紅的印記。兩道勁風從青色的木屋閃略而出,嶽武與白陽異口同聲道:
“秋風?”少見的,白陽有些困惑,既是困惑刀鋒的鋒銳程度,也是困惑這把刀的名字。刀身過薄,鋒銳過勝。至於秋風二字,落葉知秋,帶來肅殺之氣,吹落秋水,露出寒石,在清涼秋水之中,攪起陣陣波動。
“銳利的秋風,怎麼可能是刀呢。”
白陽記得還有一把劍,名為秋霜,是秋白的劍,劍氣森然。
嶽武若有所思,一會兒望向白陽的掌心,一會兒看向白陽手中的刀。一心盯著白陽的手心,抽囊著臉,肉疼不已,比自己受傷了還要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