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城東北角的竹林之中,冬化雪和風雁冰正看著一面懸空的圓形水幕。水幕之中,白陽面無表情、四肢朝天跌下山巔的風姿韻味十足。
風雁冰臉色陰沉地說道:
“師祖,何故留下這樣一個怪人,滿身邪氣!”風雁冰對於白陽沒有一絲好感,不單是因為那句災禍之源,也是因為白陽古怪的舉止。再者,身為華山弟子,竟然擅闖聖廟,不敬劍聖!真不知道師弟們幹什麼吃的,就應該在山頂圍住他,狠狠教訓一頓!
風雁冰越想越氣,臉色也愈發地難看起來,直欲衝上飄渺峰與白陽決鬥,悔恨當初沒有在華山山腳下聽從母親的話將白陽驅逐。
動化雪捋著頭髮斜瞥了分雁冰一眼,一眼變看穿了他的想法,不禁大笑起來:
“哈哈哈,你這小輩知道什麼。要是說當今修煉界誰的修煉天賦最高,恐怕就連北閣的書生都說不清楚。可若是將使時間回溯到百十年間,修煉界的老傢伙們肯定會想到雲都的那位。一身白衣勝雪,一臉笑似春風。風流倜儻逍遙天地、嬉笑怒罵遊戲人間。呵呵,五十年過去了,再也見不到那令人羨慕的笑容了。不過,我有感覺,我們的這位小爺,要回來了。”冬化雪隨手一招,水幕化為水滴落回到竹缸之中,激起一片青青漣漪。
風雁冰撇撇嘴,想起白陽在華山山前冒名頂替的奸詐表現,不以為意地說:
“聽著更像一個紈絝。”
“紈絝?哈哈哈,沒錯沒錯,就是紈絝,從古至今、繼往開來的第一紈絝!但是,你又怎知他的笑有幾分真幾分假,你又知他為了人族做了多大的貢獻,你又知他的身上有幾道疤!!哎,你還年輕,看人,不能留於表面,像他這種人物,豈是你能看透的。”冬化雪情緒愈發激動、聲色愈發疾厲,握著拳頭瞪了一眼風雁冰,沉聲質問三聲,駁得風雁冰啞口無言。風雁冰怔愣地僵直在了原地,萬沒有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語會招來師祖這般嚴厲的訓斥。冬化雪呼吸急促起來,見風雁冰蒼白的臉色,不禁苦笑,對一個孩子動什麼火氣呢。如此想到,動化雪驟起的火氣兀然頹然散去,無奈地長出了口氣,說不出地落寞蒼涼隨著嘆息擴散到竹林之中。
竹林上空又出現了一道水幕,冬化雪癱坐在竹椅上,凝望著水幕上的人,眼眸深邃。
“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呢,你可知道,昨日他與九尊者對弈之時,那種撒子成兵、睥睨天下、指點江山的氣魄,我幾欲想要衝天高呼,向天上地下所有人高呼,昔日的白逍遙又回來了!那個看似紈絝胡為實則為人族殫精竭慮的逍遙公子又回來了。你覺得我華山功在人族、功在劍道傳承?那你可知這位逍遙公子當初與九尊者對弈萬局,而後領著三人潛入北疆,十日之後回到北疆防線時提著什麼嗎?妖皇!妖皇的腦袋!北疆十大妖皇之一!嘖嘖,簡直就是一個妖孽。想當初,那個妖皇以嗜殺人族為樂,一年的時間就害了人族上萬條性命。那個時候,我們這些老傢伙還年輕呢,熱血上腦,想要潛入北疆去刺殺妖皇。
你猜怎麼著,這訊息被他知道了。逍遙公子行事確實與常人不同,十日時間走遍天下各大仙門,將所有想要參與刺殺行動的天才全部打得下不來床來了。”故事只有與人才叫作故事,不然就是秘密。這個故事冬化雪已經太久沒隊人講了。這位老人想起白陽那日胖揍自己的場景,一雙熠熠的老眼再次婆娑起來。
“打得真他孃的疼啊,後來我們這些當時所謂的天才碰頭的時候,說起被揍的情景,毫無例外,每個人,都只聽到了一句解釋:等著,我去!!”等著,我去,五個字幾乎咆哮出來的,竹林震盪翻湧,翠竹斷折、竹枝繚亂、竹葉翻飛,一道龍捲以冬化雪為中心沖天而起。
“十日之後,我們的小爺,哈哈哈哈,眼睛瞎了一隻,耳朵全沒了,穿著青色的褲衩,用一隻胳膊提著血淋林的腦袋衝著南疆大喊:
“我回來了,給你們帶了禮物!””徹地境的絕頂劍仙說道此處竟然凝噎起來,木然地看著水幕上的人影,淚流不止。憶往昔崢嶸歲月,流年逝水,青春不在,然一身修為通天徹地,將記憶永存。
冬化雪與白陽論了華山的公與私,公道自是源於真心,私心卻不只是華山的私心,還有他的私心。他想要知道,五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讓這位華蓋天下的小爺沉睡了五十年。
冬化雪沉默了,講故事,只是想要宣洩一下心中的憋悶與憤懣,至於那憤懣的源頭,則是禁忌,斷斷不能對外人多說一句,哪怕是他的徒孫,也不行。
冬化雪的話彷彿如暮鼓晨鐘敲進了風雁冰的心裡。風雁冰吮吸了一口落寞的味道,滿面肅容,腦海裡一直回想著那兩句‘等著,我去’以及‘我回來了,給你們帶了禮物。’不知怎麼的,有一種直覺告訴風雁冰,白陽說這話時,一定不像師祖爺爺這樣高亢,只是平靜的語氣輕描淡寫地告知眾人,我要去,你們等著就好,我給你們帶了禮物回來,你們不用去了,也不用怕了。
風雁冰想不到師祖爺爺會情緒失控,更加想不到一身邪氣的白陽,會有如此英姿勃發、令人心折的一面,不禁心神激盪、油然起敬。風雁冰鄭重地給師祖敬了一杯酒,對於這個天上二強之一的雲都來客,愈發地好奇起來,想要窺探出表面之下的內在。
風雁冰驀然覺得自己在白陽面前矮了一頭,正如五十年前的年輕人一樣。
“他的一句話我至今記憶尤新,喜歡笑的人必然不善於隱藏。你知道為什麼嘛?”冬化雪舉杯飲酒,審視地看向風雁冰。
風雁冰額頭緊皺,深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與常人的認知相反的話。通常來說,笑容是最好的偽裝,能夠隱藏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思緒電轉,風雁冰想起了自己那個手握摺扇的朋友以及他臉上的春風般的笑容,臉色再次深沉了起來。
“弟子懂了。”風雁冰躬身行禮,款款退走,欲御劍回山看望嶽武。笑容本是情感的表達,若是把笑容當作隱藏,那人活將得何其辛苦?風雁冰不忍想象。
“等一下,一定要收好我的藥酒。絕對不能被他看見!”冬化雪本已恢復從容之態,可在風雁冰轉身踏上飛劍之後,又面露焦急緊張之色,連忙喝住自己的寶貝徒孫。冬化雪知道風雁冰少想了一步,必須鄭重提醒一遍才放心。
“……”不明所以地風雁冰聞言如遭雷劈,趔趔趄趄地搖晃一下,險些從寶劍上跌落,而後慢悠悠地飛回道縹緲峰上,凌亂在師祖的話中。
“我覺得你是故意的。”白陽破窗而入,摔了個四腳朝天,冷冷地看向正在品茶的胖子。
“呃,閣下說笑了,莫要冤枉在下。我怎麼能想到冬梅會去找您呢,再說了,小孩子們玩心大起,和我有什麼關係,不管我事不關我事。”李虎拍了拍肚子,鎮定自若地說道,不停地衝秋白努嘴,那一雙厚厚的嘴唇都快變成鰻魚嘴了。
秋白也不說話恨不得衝著這個胖子的肚子踹上兩腳,我還在對面呢,你就想著摔鍋到我身上?覺得握得劍刺不穿你一肚子的肥肉?
白陽也不說話,翻身躍起,恰巧瞥見了嶽武腰間的摺扇,眸光微暗,不露聲色地走到檀木桌前,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衝著那兩盞茶重重地衝著秋白和李虎咳了兩聲,若無其事地轉身,然後停在了原地,又後退了兩步又衝著秋白咳了一聲,然後衝著李虎怒了努嘴。
意思很明顯,他讓我找你。
“……”李虎反倒有理了似地瞪了一眼秋白,嘟著嘴,臉色幽怨,將茶到出窗戶,重新倒了一杯。
秋白則白了李虎一眼,暗道浪費,舉杯盡飲。
白陽緩緩走到床邊,挑眉看向嶽武。嶽武仍然在昏迷之中,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白陽伸手擺弄擺弄他的頭髮,又戳了戳了他的臉,見他仍然不醒,嗖地將他腰間的摺扇拔了出來。
嶽武的雙手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臉上仍然沒有表情。
“借我玩兩天。”白陽攤開摺扇,大搖大擺地向外走去,衝著站在門外臉色鐵青的風雁冰眨了眨眼,便欲揚長而去。
“拿來!”風雁冰冷喝,右手五指併攏,裹挾著劍光刺向白陽中心,左手變爪橫掃,直奔摺扇略去。剛剛在竹林之中,因冬化雪三聲質問而對白陽升起的敬畏與好奇,在白陽伸手奪走嶽武摺扇的剎那之間全然蕩然!人總會變的!
“怎麼,是你的。”白陽將摺扇貼在胸前,擋住了風雁冰的掌劍,腳尖用力一轉,帶著身體躲過了變向抓向他脖頸的利爪,出現在了風雁冰的身後,不緊不慢地搖起了摺扇。風雁冰眼珠一瞪,閃出一抹駭然之色,徑直向後栽倒,倒出雙爪抓向白陽腰際。其反應之靈快、速度之敏捷,尤勝深林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