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十六 世外高人
高守文的心狠狠顫動了一下。
他的心裡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愣愣地望著老道，半晌說不出話。
許娉婷關切地詢問：“你怎麼了？這位道長是——？”
高守文恍惚著神情，沒有回答。
老道接過了這一疑問：“貧道與高小公子有過一面之緣，算是算不得故人的故人吧。”
“原來如此。”許娉婷有禮地微微一笑, “道長多福。”
她暗暗打量著老道, 見其雖然衣衫簡樸、年事已高, 但精神矍鑠、氣質出塵，絲毫不懼深秋寒意, 不似尋常方外之輩, 心裡不禁生出幾分疑惑。
這道士是什麼來頭？又和自家丈夫有過什麼一面之緣？出現在皇後兄長成婚當日的府邸前, 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宮裡才除了一位妖道……
在許娉婷暗生猜測的同時，高守文也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他不得不逼著自己回過神。
前世的經歷刻骨銘心, 他失去了愛人、家人、友人，從富貴公子淪落至流浪旅人, 從繁華盛極體驗到凋零冷落, 他的一生過得唏噓而又荒唐。
縱得老天憐憫, 他再世重生，也時常會惶恐這是一場臨死前的幻夢。
而在前世, 他為了一絲明知是希望渺茫的訊息, 奔走於茫茫山林間尋找妻子的蹤跡時, 最後遇見的就是這個老道。
當時對方勸他放棄, 說這世間道法失衡, 天下共主歸位不正，蒼生浩劫在即，他再找下去只會徒增痛苦，不如早早歸去，尋得新生。
他麻木地聽著, 心湖平靜如一潭死水。他的家族被抄，親人逝去，愛人無蹤，早已沒了歸路，他除了繼續不停地找下去，又能去往何處？獲得何生？
老道聞言，嘆息一聲，留下一句：“罷，這都是命中註定的緣法。你且往西處尋去，遇見道不似道、方外無方之所，便是了。”
話畢，高歌著“世事如煙，人生幻夢”離去。
他依照老道之言，不眠不休地尋了幾天幾夜，終於如願見到了妻子。
雖然他在途中驚動了兇徒，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連對方的真面目都沒瞧見，但他到底是在臨死前見到了妻子最後一面，流著淚充滿悲傷地嚥了氣。
再睜眼，他回到了親族尚在的幼時，他還是錦衣玉食的富貴公子，他的妻子還是無憂無慮的高門貴女，他的愛人、親人、友人都好好的。
他在不可置信後便是狂喜，以為老天給了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他能夠拯救前世未曾救下的人，獲得前世不曾獲得的圓滿。
然而無論他怎麼做，命運似乎都無可更改，該發生的事情還是會發生，只是時間早晚的不同，他一度絕望得陷入了崩潰。
渾渾噩噩間，他想起老道的歌語：“世事如煙，人生幻夢。”一時大感徹悟，徹底丟開手去醉生夢死，直到去歲之事給了他當頭棒喝，才重新振作起來。
如今，他再度娶了心愛之人為妻，和妻子經營一間書畫鋪子，忙時相視而笑，閑時賭書潑茶，日子過得一日比一日美滿，流離的前世倒像是成了一場大夢。
老道卻再一次出現了。
高守文彷彿被一盆冰水兜頭澆林，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寒意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