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一個人喝酒,抬頭望向西北角的夜空:
一顆璀璨流星帶著絢麗的銀色拖尾,劃破黯淡長空,不知隕落何方,秋風陣陣,捲起楓葉翩然,霜林燼燃,踏著楓葉鋪就的青石小徑,兩道身影,一大一小,很快便是走到了頭,一座裝飾得並不華麗,甚至可以說有些老舊的大宅子映入眼簾。
“喂,老禿,你確定要找的人就在這兒,可這裡貌似是星源府主的宅子吧?”
一個年紀在十歲左右,身穿收拾整潔的青色麻布僧袍,背後背了一籮筐東西的小僧指著眼前的大宅子,對著邊上已經放下酒葫蘆,不停在手中摩挲紫檀念珠,嘴裡唸唸有詞的老僧,開口道。
“怎麼了老禿,幹嘛又站著不動了?”小僧見他並未回答,反而是原地站定,知道這老傢伙一時半會是不走了,趕緊把背後的籮筐放下,揉了揉有些痠痛的肩膀,扭過頭去注視老僧,兩隻黑寶石般純澈得摻不進絲毫雜質的眼珠子眨呀眨的。
突然之間,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徹寰宇,對於站如絕壁之上的萬年蒼松般的老僧宛如一道驚天雷霆,握著念珠的右手停在半空,整個人僵在原地,渾濁而又蒼老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那座大宅子的西北角。
那是產房的位置。
這一刻,小僧見到了從一開始認識師父到現在,自始至終都未曾流露出的神情,那是一種濃濃的悲傷,然後緩緩從眼底消散,轉變為了憤慨,接著又是滿含喜悅,老淚縱橫,張了張嘴,卻又像是並未發聲。
即便是他,也是被老僧這異常詭異的舉動給嚇了一跳,不過很快便是恢復過來。
“我說老禿,你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難不成那屋裡有你的老相好?”小僧自從認識這老和尚以來,後者無論走到哪裡都要沾花惹草,關鍵是一旦沾染起來就跟平時的模樣截然不同,不瞭解的還以為不是同一個人,但一旦修起道,講起經來,又是另一副樣子,那專注認真的勁讓他也不由得佩服,經常是被邀請到什麼法華寺,少林寺啦去講道,尤其愛去尼姑庵,基本有求必應,從不缺席,叫人好生捉摸不透。
只是有一點,小僧很難看出他有什麼特別在意的事,平時不僅喝酒吃肉還泡妞,根本沒把佛門戒律放在眼裡,如此真性情的流露他還是第一次見。
小僧從師父腰間取下一個有些破爛的酒葫蘆,掰開蓋子,咕嘟咕嘟灌了兩口,暗讚一聲:“好酒!”伸出一雙白淨如玉的小手,胡亂往嘴上一抹,帶著那種只有常年混跡於江湖的豪客才有的粗獷,與其此時給人的感覺極為的不襯。
擦完了嘴,小僧下意識看了看自己這雙屬於孩童的嫩手,嘆了口氣,心想:這個老禿不是最好酒嘛,我把他這葫蘆裡的酒都喝完,看他還敢不敢在老子面前裝蒜。
他剛從地上拿起葫蘆,迎頭就是一陣喝罵聲:“滾你丫的,小禿,誰讓你隨便偷喝老子的酒?”
一抬頭就看見老僧那一雙通紅得欲噴出火的雙目,小僧嘿嘿笑了兩聲,將葫蘆遞還給他,“別那麼小氣嘛,我才喝了兩口。”
老僧一把奪過酒葫蘆,給了他一個白眼,“我這酒很貴的,給你一個小孩喝,真是浪費,再說了,你這幅樣子喝得了我這美酒嗎?”
“喝不了又怎樣,反正都已經進了我肚子。”小僧雙臂環抱在後腦勺,倚著樹幹,抬眼望向那滿天星斗。
老僧的目光在他身上略微停留,突然道:“唉,真是過了好久了,”說完,先給自己來了一口,小僧本以為他要一口喝乾過過癮的,沒想到他已經將葫蘆給繫好了。
“小禿啊,你今年多大了?”
小僧瞥了他一眼,“你問的是哪個?”
“兩個都要。”老僧用同情而又慚愧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個病人。
“靈魂29身體6歲,咋了?”
“還有二十三年,”老僧摩挲著手中念珠,喃喃道:“如果這二十三年都沒有找到辦法的話,你會怎樣?”他問道。
“重新回到一開始中咒的狀態,身體29靈魂2歲,靈魂不變,身體一直衰老,直至死亡。”小僧淡漠開口道。
正因為如此,老僧心中的愧疚之意才愈發的濃厚,嘴裡的醇香美酒似乎也失去了滋味,眼神一黯,往事如煙,歷歷在目,四年前,小僧因為被人下了詛咒,從原來的二十九歲變成了只有兩歲的孩童,為了恢復正常,他才拜了老僧為師,這一晃就是四年過去了,眼看著復原無望,他也是逐漸失去了信心。
小僧臉上的紅暈又是濃郁了幾分,跟塗了腮紅似的,衝著老僧伸手道:“不行就不行吧,反正也無所謂,快,把酒給我,讓我再來一口。”
老僧反手從腰間解下葫蘆,直接就拋給了他。
“哎呦,這酒可有點兇啊,不行,小二,再給本少爺滿上,我要跟這位老兄弟一醉方休,哈哈哈哈!”小僧說到這裡,臉上已經徹底紅成了猴屁股,抓著酒葫蘆的手一下子垂了下去,靠著楓樹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