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的月光被梧桐擋住,小紅樓的牆上露出斑駁的黑影,忽閃忽閃的。
在這裡先說一下焦化這個人,他是招商局的財務人員,也是秦民的心腹,秦民許多經濟上的事都是透過他轉賬,如果由他自己也不方便解決的,他會去找其他人,他總有他的路子,和秦民是一丘之貉。王子明的獎金,就是以他的名譽轉在他的卡上,秦民給了他五萬,自己二十萬,齊縣長二十五萬。
王子明透過西亞,知道了小雅的墓地。小雅的墓地位於正齊九龍山公墓,九龍山位於正齊東南,離城三公里。整個九龍山被分為A區、B區、C區、D區和大尚區。從風水的角度,大尚區屬於五區中最好的風水寶地,凡是有錢人家,死去的人都葬在大尚區,價格比其他區域要貴上好幾倍,甚至幾十倍,這主要看在這個區的哪個位置。小雅葬於大尚區,這也看出謝母對女兒的疼愛,即使在陰間也要讓她有一個上等的圈子。
王子明叫了輛計程車來到九龍山大尚區。在山腳,就看到半山上密密麻麻的墓碑,一排並著一排排列著。在縣城工作這麼多年,他是第一次來九龍山。墓區被中間的一條路從中分成兩半:左面西區,右面東區。王子明並不知道小雅墓地的具體位置,就讓司機回去,自己慢慢走上山尋找。
西亞告訴他,墓地位於東區第二十六排最右邊的位置。子明邊上坡邊數,數到第二十六排。二十六排是大尚區半山略高位置,這是這片公墓的蛟龍地帶。如果把這片公墓看作一座城市,那二十六排就是這座城市的最繁華區域。右邊是一座山,子明一直往山的方向走,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墓碑看,生怕錯過墓碑上的每一個字。一直走到最裡邊,到山的邊角,他才看到墓碑頂上那張熟悉的笑臉。這個位置比較陰暗,其他墓碑都或多或少會有陽光照射,這裡卻被前邊抻出的崖石擋著,但這一點,這個位置屬於大尚區的次品。好在,那張常年的微笑,泛紅的臉頰讓這不到二平米的區域充滿靈氣。大理石的墓碑上寫著:謝小雅之墓。一身拉美式風格,帶著微笑,眼睛透著滿滿的自信。子明把一束菊花放在墓碑前,用手撫摸著微笑的照片,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小雅,都是我害了你,我最該死,我該千刀萬剮,我對不起你,對不起阿姨。你應該好好活著,你應該開開心心活著。”他又坐在墓碑前的石凳上,“一個開朗、樂觀、自信的一個人就因為王八蛋王子明沒了。你放心吧!我會來陪你的,不會讓你等太久,我不會讓你孤獨,我們要開開心心地在一起。我會來守候你一輩子,咱們從此不再分離。”
子明埋著頭,不斷啜泣,手上的淚水被抹在頭髮上,額前的頭髮全是溼的,他有許多的話想對小雅說,但到了這裡,除了對不起的話他什麼也說不出。半晌,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個鮮紅的小盒子,開啟,裡面立著一枚亮晶晶的戒指。
“小雅,雖然還不到咱們結婚的日子,但我可能已經等不到那個時候了,今天咱們就把儀式辦了,我為你買了枚戒指,當然不怎麼貴,不過你一定很喜歡,現在我來為你戴上吧!”
子明把嶄新的盒子開啟,取出亮晶晶的戒指,小心翼翼把它放在墓碑旁邊的空隙裡。然後,他又對著那張微笑的臉頰親吻幾下。
王子明離開的時候是中午十一點。他走到山腳下自己剛才下車的位置,就老遠看到謝母和一個老人過來。
老人名叫鄭長春,現年六十二歲,早些年死了老伴,是老年舞蹈班班長。這個舞蹈班都是一些退休或是一些閒著無事的老人,他們自發成立一個舞蹈班,為的就是鍛鍊身體,消磨時光。他們有一個固定的群,有配備齊全的音響器材,這些音響器材是幾個經濟比較寬裕的老人出資購買,供大家使用。每天晚上八點,這些老人都會準時到達體育場旁邊的一個小廣場上,如果誰有事,需先在群裡報告一聲,否則還會遭到他們共同制定的規章制度的懲罰。當然,自舞蹈隊成立以來,並沒有人受過懲罰,大家都很積極,共同維繫著這個舞蹈班的快樂。這個舞蹈班一共三十人,男四人,女二十六人,男老人都成了香餑餑。鄭長春是這幾個老男人中最出色的一個,也是整個班跳得最好的一個,自然成了這個班的班長。這個班裡吹拉彈唱什麼人才都有,有的年輕時還是比較專業的人才。有時縣裡舉行一些大型表演,還會邀請班裡的幾個知名角色參加。鄭長春的孩子們都已成家,他不願意和孩子們一起生活,自己獨居。長期鍛鍊的他即使年過六十還是顯得精神抖擻,面容比實際年齡要小五六歲。他和謝母就是在跳舞時認識的。謝母經營著一個兩元店,每到晚上都會感到無聊,經人介紹,她參加了老年舞蹈班。謝母剛到時,由於不會跳舞,鄭長春就主動教她跳舞,年紀一把的她還略顯羞澀。第一次兩人的手勾在一起時,她的心直跳,手發抖,完全不知所以。與其說是在跳舞,倒不如說是跟著鄭長春的方向歪,腳無數次的絆著鄭長春,踩著鄭長春,她說“對不起”都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後來聯絡的次數多了,她也慢慢掌握基本的步調,只要節奏慢一些,她就能跟上。現在,她和鄭長春已經是很好的一對舞伴。
兩人相處的時間長了,又都是單身老人,雙方心生好感,鄭長春主動向謝母求愛,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謝母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只是對鄭長春說,現在自己的女兒都還單身,自己倒搶先結婚,且不讓人笑話。鄭長春理解婦人心意,並沒有強求。兩人只是默默交往,互相照應。
謝家出事後,謝母幾乎崩潰,連續數日不進米食。她知道,要是沒有鄭長春的陪伴,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也許已會隨小雅而去。鄭長春成了她全部的依靠,寄予希望的人。兩位老人每週都會來看望小雅。
這天一大早,他們從家步行過來。在和王子明距離二十米左右的距離,謝母認出了全面的人就是王子明,她發瘋似的跑過去,抓住王子明的衣領就是一陣狂轟濫炸。
“王子明,你就是個喪門星,小雅自從認識你沒過個一天好日子,你這爛賭鬼,烏龜兒,小雅不遇到你就不會死,就是你害死小雅。”王子明始終站著不動,任憑謝母啐罵,任憑她的雙手像雨點般捶打在他的胸口。“我不准你來看小雅,小雅的在天之靈也不會原諒你,你給我滾。”
她抻手撿起一塊石頭,想要砸向站著不動的王子明,卻被鄭長春一把抱住。
“你快走呀!還待在這裡幹什麼?”
“阿姨對不起!”王子明向被鄭長春雙手捆住的謝母鞠了個躬,耷拉著個腦袋離去。
王子明的出現激起謝母的憂傷,蹲在地上哭個不停,鄭長春一直在他的身邊陪著。
接下來,子明要做的就是看望自己的父母,這是他唯一放不下的事,最捨不得的人。
一個星期五下班後,他拿著給父親和母親分別買的兩套羽絨服,還有一些父母常用的藥品,搭乘一輛順風車,就去新林村。他打算在家多住上兩天,多看看自己年老多病的父母。
由於常年的辛勤勞作,王興患有腰椎間盤突出,李桂月頸椎骨質增生,都是養生病,無法根治,靠吃一些止痛藥或一些民間偏方維繫。遇著天晴下雨,颳風打雷,王興夫婦一個在一旁叫苦。各種草藥吃盡,在家裡隨時可嗅到空氣中瀰漫著的草藥味。
看著回家的兒子,夫婦倆嘴上不說心裡高興。王子明把買來的衣服遞給母親。
“這是我給你和我爸買的兩件衣服,天冷,穿這個暖和。”
“你買什麼衣服,你兩個姐姐去年買的都還沒穿,現在都還是新的,你怎麼捨得花這個錢?老孃就說你不懂得存錢。”李桂月一臉抱怨。
“工作這麼多年,都沒為你們買過衣服,你們就趁它新時穿上吧!”子明並不討厭母親的抱怨。
“兒子啊!你馬上就要娶媳婦,我們都幫不了你,就家裡餵了兩頭豬,已經長大,你要是在家裡辦酒,我們就用它殺來招待客人,你要是不在,我們就把它賣了一起給你,你要怎麼弄就怎麼弄,你也知道,你爹媽沒什麼文化,種這點莊稼管不了什麼錢,你就不要責怪你爹媽——這身體還不爭氣。”李桂月說得嘴裡哽咽起來。
“媽,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