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的雨
盛夏將至,朝廷照例要派遣使者慰問白袍軍。只是這欽差人選,倒成了個棘手的難題。
新帝賀願初登大寶,朝政千頭萬緒,自然離不得禦座。
裴鬱那個閑散的性子,只管著自己金羽衛那一畝三分地,說什麼也不肯接這差事。
至於華系舟,鄰國太子的身份終究不便。
這差事兜兜轉轉,最後還是落在了宋斂肩上。
寢殿內,賀願親自為宋斂穿戴朝服。玄色文武袖襯得那人愈發挺拔,金線繡的雲紋在燭火下流轉生輝。
“不過五日便回。”宋斂抬手輕刮新帝的鼻尖,卻在觸及那微涼的肌膚時微微蹙眉。
“嗯。”賀願垂眸,纖長的手指仔細撫平腰間玉帶上的褶皺。
“要想我。”
“嗯。”
“每日晚膳後的湯藥,我已囑咐輓歌盯著。”
“嗯。”
“回來給你帶西市那家糖葫蘆。”
“嗯。”
下頜突然被擒住,賀願被迫抬頭撞進一雙灼灼的眸子。
宋斂眯著眼打量他:“這般敷衍?”
“朝務繁雜罷了。”賀願唇角微揚,眼下卻泛著淡淡的青,“這幾日總覺得……”
話未說完,便被宋斂截住:“這有何難?你便告訴那些老頑固,說我有喜了,需得陛下日夜照料……”
“胡鬧。”賀願笑罵出聲,眼尾染上一抹緋色。
見君王展顏,宋斂手臂一緊,將人牢牢鎖在懷中。
賀願身上淡淡有龍涎香,讓他忍不住將臉埋進那截白皙的脖頸。
“要想我。”
“知道了。”賀願輕推他,“再耽擱下去,謝聞知怕是要在午門外罵街了。”
沒錯,謝聞知也在出使之列。
宋斂美其名曰讓這位養尊處優的皇子體察民情,實則……賀願心知肚明,實則是因那日城牆上的戲言傳到了某人耳中。
華系舟說得沒錯,宋斂確實是條護食的惡犬。但凡有人對賀願露出半分覬覦之心,便要齜出獠牙來。
宋斂走後,賀願照例用膳上朝,批閱奏摺。
誰知第二日就染了風寒,躺在榻上咳得滿面潮紅。
“我說阿願。”華系舟搖著摺扇,笑得促狹,“你這也太沒出息了,怎麼你家小侯爺一走,你就跟離了水的魚兒似的?”
賀願斜倚在床榻上,聞言輕咳了兩聲,眼尾還帶著病中的薄紅,卻仍是勾唇一笑:“怎麼,舟舟這是羨慕?”
華系舟“啪”地合上摺扇,挑眉道:“羨慕?羨慕你離了宋斂三日就病懨懨的?”他踱步到榻前,俯身打量賀願蒼白的臉色,嘖嘖搖頭,“堂堂一國之君,竟被個二品將軍拿捏成這樣,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賀願懶懶地抬眸看他:“你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伸手去夠案上的茶盞,指尖卻因高熱微微發顫,險些碰翻。
華系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順勢遞到他手裡,語氣裡難得帶了幾分認真:“真這麼難受?”
賀願抿了口茶,潤了潤幹澀的喉嚨,才低聲道:“也不是……只是這幾日睡得淺,夜裡總覺得身邊空落落的。”他頓了頓,又自嘲般笑了笑,“說來可笑,從前沒他的時候,不也照樣過?如今倒像是離不得了。”
華系舟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嘆了口氣:“你啊……”他搖搖頭,似笑非笑,“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宋斂把你拴在腰帶上帶走。”
賀願低笑出聲,卻又牽動了咳嗽,掩唇咳了幾聲才緩過來:“他倒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