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宮,內侍省,寒鴉落,前有廳堂,東西步廊,共有屋舍五百餘間,這裡是太極宮內侍們的居所。許攸已經好長時間沒來這裡了,今天,他又來了,他的義父許廉就住在這裡。
許廉住的是個單獨小院,地理位置還不錯,畢竟他曾經是太極宮內侍總管,深得先帝信任,現在雖然他隱退了,居住環境自然不能太寒酸。
許攸走進院中,卻看到院子裡以前那顆鬱鬱蔥蔥的大樹不知何時竟然死了,現在只剩光禿禿的樹幹和樹枝,看上去有點淒涼。
許廉的房間裡還亮著燈,許攸上前輕輕敲了敲門,道:“義父,睡了嗎?”
“哦,許攸來啦。”屋內傳來蒼老的聲音,隱隱透著喜悅之情,然後便聽到腳步聲朝房門走來,門閂抽動,吱呀一聲,門開了。
白髮蒼蒼的許廉佝僂著背,笑眯眯地望著許攸,許攸趕忙行禮:“義父,這麼晚還來找您,打擾了。”
“不礙事,不礙事,進來吧。”許廉笑眯眯說著,轉身朝房內走去,步履蹣跚,暮氣沉沉。
看到許廉已蒼老若斯,許攸不禁心頭一酸,自己這兩年來忙著照顧皇上,疏忽了義父,他很自責。
許廉在坐榻上坐下,讓許攸坐在自己對面,然後笑著道:“這麼晚來找義父,肯定有事,說吧,什麼事?”
許攸見他如此開門見山,便也不拐彎抹角了,道:“義父,孩兒想借您的令牌一用。”
許廉聞言點了點頭,問道:“你要令牌做什麼?”
許攸當即便把李治中毒和要李治出宮的事情說了出來,許廉聽完,昏濁的雙眼中已被淚水浸透,顫巍巍地抬起袖子,拭去眼淚,激動道:“原來瓊南王沒死,那真是太好了,皇上遭逢此大劫,朝中那些滿口忠心仁義的大臣只能屈服於妖后的淫威,唯有瓊南王才是真英雄豪傑,冒死營救皇上,先皇和皇上果然沒有信錯人。”他說著從懷裡取出一枚黃銅令牌,遞給許攸。
許攸雙手平攤,莊重無比地接過令牌,望著手中的令牌,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便問道:“義父,若是事後武媚娘追查起來,會不會查到義父的頭上?”
“查到了又怎樣?”許廉滿不在乎道,“實話告訴你吧,義父自己也感覺得出來,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早死晚死都一樣,若是死了,還能去陰間見先皇,多好,皇上是義父看著長大的,他是先皇子嗣中,最善良仁厚的一個,若是讓他慘遭妖后毒手,義父到了九幽之下,如何與先皇交代,於公於私,都必須救他,明日你和皇上一起出宮,也可以隨時侍奉皇上左右,明白了嗎?”
“是。”許攸頷首。
“好了,你趕緊回去吧。”許廉擺了擺手,淡淡道,“義父乏了,想歇息了。”
“是,義父,孩兒告退了。”許攸長身一揖,緩緩退下,還把門給帶上了。
待許攸退去,許廉走到桌邊,揭開紗燈罩,手提油燈來到床邊,把蚊帳點燃,然後又把屋中所有能點的東西都點燃了,最後拋開油燈,回到榻上盤腿而坐,露出了滿面笑容,這是真正的發自內心的笑,蒼老的臉上,所有褶子都擠到了一起,只聽他開心喃喃:“先皇陛下,老奴這便來服侍您了……”
當天夜裡,掖庭宮寒鴉落的一場大火驚動了整個掖庭,雖然所有人竭力救火,但卻因為發現得太晚,沒能救下,整個屋子被大火吞沒,最後只在廢墟之中找出了一具被燒焦的屍體。
東方天際微亮,藥爐之中忽然傳出一股濃郁藥香,裴渺頓時驚喜道:“成了!”
說罷戴上一個隔熱手套,端起藥爐一下就放進了身旁的水缸,將藥爐一半浸入水中,“嗤嗤”直冒白霧,這是煉藥的最後一個手段,名為萃取,要在最快的時間內讓藥爐的溫度降下來,就好像是鍛造兵器的淬火步驟,也可以稱之為古代的“高溫冷提取技術”,十分的高大上。
李浩被嗤嗤的響聲驚醒,坐了起來,看到裴渺正端著藥爐放在水缸裡,霧氣蒸騰,他趕忙跳下石桌,走過來急問:“怎樣?成了嗎?”
“成了!”裴渺激動回答。
過了許久,裴渺又換了兩個水缸,將藥爐徹底冷卻,然後將冷卻後的藥爐從水缸中端出,揭開爐蓋,李浩探著腦袋朝裡看,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見。
裴渺在桌子上放了一個大海碗,道:“搭把手,倒出來。”
“好嘞!”李浩一個人抱起藥爐,對著海碗一頓倒,只見許多褐黃色的藥粉倒入了碗中。
李浩放下藥爐,詫異地望著海碗裡的藥粉,問道:“不是丹藥嗎?怎麼是藥粉?”
裴渺白了他一眼:“這是煉藥,又不是煉丹。”說著拿出一個白瓷瓶和小漏斗,將所有藥粉裝進瓷瓶內。
李浩不禁問道:“這藥粉……叫什麼名堂?”
裴渺塞上瓶塞,淡然道:“十八羅漢散。”
李浩聞言挑眉道:“你和師父都是道士,練出來的藥卻用十八羅漢取名,合適嗎?”
裴渺:……
大清早,內侍總管卞喜來到掖庭查問大火情況,得知被燒死的是許廉,這倒是讓他有點吃驚,雖然許廉早已在寒鴉落養老,不問宮中任何事務,但忽然就這麼被燒死了,還是讓他覺得有點突兀,瞭解了情況後,卞喜準備將此事奏報皇后,然而他也知道,現在皇后正在兩儀殿跟群臣商議國事,只能等散朝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