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一路西去,越往西,風雪越大。
她駕著馬車,雪勢漸大,慢慢竟到了馬腿肚子那麼高,馬兒行進地越發艱難。可她也不管不顧,只一個勁的抽著鞭子,似乎此舉能排遣她心中的急躁般。
那馬兒吃痛,不免撂了橛子,想要掙脫韁繩,登時四處橫衝直撞起來。錦瑟迎著風雪被這突如其來的顛簸弄得更加難受,她勉力抓住車轅,這才沒有被甩出去。
但是那馬兒的力氣實在是太大,她不過支撐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立刻被摔到雪地裡。那馬兒失去了束縛,立刻一陣風似的,跑的沒影了。
“嘭——”的一聲,厚厚的雪地被砸出大大的人形來,聲響之大,連帶著樹梢之上的積雪都“簌簌”往下掉。
錦瑟半個身子被埋在雪地裡,努力了數次,都掙扎不得,反而將自己陷得更深。不知過了多久,她漸漸被凍得失去了知覺。
慢慢地,這冰冷的雪在幻境中彷彿都變作溫暖和煦的火爐,讓她貪戀其中,不願醒來。
她迷迷濛濛中,彷彿又看到春日蕭晟那張神采飛揚的臉,他叫道,“錦瑟,你怎麼不來找我啊!”
接著,那身影慢慢消失,又變成了蔣渭生的樣子,他手執羽扇,故作瀟灑地說,“錦瑟,你回頭看看我可好?”
錦瑟微微張了張嘴,囁嚅著,“你等等我,等、等我。”
遠處的雪地上,一紅衣小童聽得這處微小的聲音,不由回頭望了一眼。
只見那密林之下,分明埋著半個人的身子。
她不免向前方不遠處的師父叫道,“老頭,這裡埋著個人呢!”
那被稱作“老頭”的男子,不免有些不高興,“這年頭死個把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又不是沒見過,瞎叫喚什麼!”
那小童正是玩心大的時候,跟著這師父,久不見人,如今是見什麼都稀奇。
她不免停住腳步,“噔噔噔”幾步快走,來到了錦瑟跟前。
“你說什麼?”
她望著錦瑟一張一合的嘴,附耳過去想聽聽對方說了什麼。
那廂錦瑟仍舊陷在幻境之中,還以為是蔣渭生同她說話呢,不免回應道,“你等我、別走!”
說著,眼角竟止不住流下幾滴清淚,將那積雪,融出些許坑坑窪窪。
“看,師父,她還活著呢!”
那小童索性用手挖了起來,待到錦瑟的面容完全露出之時,她不免驚歎,“看,師父,這個姐姐好醜啊!”
那師父被這徒兒一聲接一聲的叫喚呼喊得有些煩不勝煩,回頭叫道,“還不趕緊跟上,管她做什麼!”
只是他的話似乎並沒有絲毫威懾,那小童只當是聽不到似的,仍舊挖的不亦樂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將錦瑟的身子完全挖了出來。
“吶,姐姐,先說好,瑟瑟救了你,你要陪瑟瑟玩哦。”
她自顧自地約定道,說著,便將錦瑟的腳用腰帶繫了,栓在自己的腰間,一步不停地去追趕師父去了。錦瑟的背,被積雪摩擦著,在雪地中被拖出長長的一道痕跡來。
若是此情此景有旁人看見,必會稱奇,這樣小小的女童,哪裡來的力氣,竟能拉得動一個成年的女子!只是,這事情就這樣千真萬確地發生了,不容半點質疑。
這其中的因由,怕是隻有她師徒二人方能知曉了。
她師徒二人行了許久,總算是停了下來。
遠遠地,無垠的雪原盡頭,出現了刻有“鬼谷”二字的大石。
那師父本是在谷外等著,見小童仍舊是撿了那“屍體”回來,倒也見怪不怪,只稍微抱怨了些許。
“你自己撿的,可不許又賴著我養。”
“臭老頭你放心,就算是你要,瑟瑟也不給,這個姐姐出奇的醜,瑟瑟還是第一次見呢!”
瑟瑟的鼻頭被凍得通紅,偏生那小臉又白皙如玉,襯得愈發楚楚可憐。她一臉珍視地看著錦瑟,不似看著活人般,竟彷彿是望著什麼貓兒狗兒。
她師父不過冷哼一聲,隨即便揚長而去。
錦瑟過了許久,只覺得喉頭一甜,慢慢地,渾身如同解凍一般,漸漸甦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