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人恩果千年記,總不能恩將仇報,拖累了他一生的前途。
然而她心中也知道蔣渭生的擔憂不無道理,但這畢竟是自己的人生,若是自己都不奮力一搏,那將來又當如何呢。
她如今已經不去想蕭晟如何,她只想著,自己是雲錦瑟,而不是李思華,要讓她雲錦瑟頂著李思華的名字生活,一輩子都活在陰影之下,不得堂堂正正地做雲錦瑟,她內心是堅決不肯的。
錦瑟想著,如今李思華被困,正是好時機,想必對方也不願意被困於寺中青燈古佛一生。她想法子將李思華救出來,遍訪天下,去找尋能人,解她二人所中之術法,如此便可了了這樁事。只是擅自潛入皇寺,乃是大罪,又不要命地救人,更是不得了。她雖抱著必死之心,但實乃是窮途末路之舉。
而蔣渭生前途光明,未來少不得為官做宰,她不想有一日東窗事發,讓他再捲入是非。
錦瑟心中主意既定,於是執了酒杯,上前敬蔣渭生。
“公子大恩,小女還未鄭重言謝,如今以此酒敬公子,還望公子飲了。”
錦瑟的面容,在昏黃的油燈下,有幾分朦朧之美。那些面部歪歪扭扭的線條,彷彿在此刻,都柔順了起來。似是有一種江南山水的煙波浩渺之感,看得蔣渭生忍不住心間悸動。
蔣渭生從未覺得這張屬於李思華的臉有哪裡美過,但也從未像旁人般,覺得此乃是醜女。牢獄之中初見,吸引他的,就只是她那強烈的,向死而生的蓬勃意志。
“咱們也算是患難之交,我雖救過你,但你也救了我,不必記掛。”
蔣渭生鄭重地說道,他向來鮮少以恩挾報,不過是覺得自己並沒有做些什麼,不過是為民昭雪罷了。
“再叫公子便生疏了,不若你我以兄妹稱之,也算是全了咱倆的情誼。”
蔣渭生開口道,他話語中帶著些許的不確定,生怕錦瑟拒絕。
“蔣大哥!”
錦瑟輕撥出口,那聲音柔柔怯怯,似乎是比他還要慌亂幾分。
“錦瑟妹子。”
蔣渭生笑道,他心知錦瑟對自己並無半分男女之情,但能在稱呼上拉近幾分關係,就如今來說,他也是欣喜的。
二人又飲了幾杯,漸漸酒壺的酒見了底。
蔣渭生的頭暈暈乎乎的,只覺天旋地轉。他本就沒什麼酒量,在牢獄之中也是因為不得志,這才將飲酒的本事練出來了。而那廂錦瑟呢,倒是越喝越清明,除卻臉上暈出兩團胭脂色外,眼神竟是無比的清明。
錦瑟見蔣渭生漸漸有些支撐不住,倒了下去,不由鬆了一口氣。
“蔣大哥?”
須臾,聽得對方呼吸漸重,錦瑟搖了搖他的手臂,輕呼道。
回應她的,是一連串的呼吸聲,想必是熟睡了。
“還望你醒來之後莫要怪罪。”
錦瑟自包袱中尋出兩錠金子——此乃離開臨城之時,李德貴所贈。不得不說,在收買人心上,李德貴還是捨得花血本的。她將金子放在枕榻邊,權當是還他給顧婆子的那些,又起身去扶蔣渭生過來。
醉酒的男子,沉得緊,錦瑟一步三挪,費了好些功夫才將蔣渭生搬到床榻上。
就在她要離開時,蔣渭生的手,忽然握上了她的手。
她的心猛跳幾分,趕緊去看蔣渭生的神色,見他仍舊是沉睡著,總算是放下心來。
睡夢中,蔣渭生五官擰在一起,許是十分難受,忍不住嚶嚀了幾聲。錦瑟一手慢慢握住他的手,用力將自己的另一隻手抽了出來。
正當她慶幸之時,忽聽得蔣渭生一句低語。
“錦瑟,當心。”
“錦瑟”
“錦瑟”
接二連三,一連著,竟叫了好多聲。
錦瑟望著蔣渭生的臉,不由心中有幾分慌亂。
須臾,像是想到些什麼似的,竟逃也似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