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華自噩夢中驚醒,一個激靈,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她彷彿又看到了那日北麓山下,那雙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眸子——那本屬於她的,那雙二白眼,那眼神彷彿能穿透靈魂般,讓她縱使是在此刻,渾身仍止不住地發抖。
夢中雲錦瑟蓬頭垢面,身上滿是血汙,提著長刀,一路追著她,叫囂著,“李思華,你不得好死!你佔了我的身體,冤我入獄,如今竟還想取代我,入宮為妃,你做夢吧!”
那長刀,在大理石的地上摩出“嚯嚯”之聲,在空洞的太虛中,顯得格外可怖。
她被追著跑啊跑啊,總算是將雲錦瑟甩在了身後,可誰知此舉竟惹惱了對方,雲錦瑟怒吼著,“好啊,你竟如此不知悔改,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說著,雲錦瑟舉刀,一刀刀往她自己身上剮去——那本屬於她李思華的身體。
“既如此,你也別想要你自己的身體了,我們二人,將來下了十八層地獄,就都去做那沒有軀殼的孤鬼好了!”
她心中大驚,想要阻止,卻不妨那血肉模糊的雲錦瑟竟直衝她撲過來。那模樣,像是要活吃了她似的。
她被嚇得一陣尖叫,立刻清醒了過來,身上手上皆是汗涔涔的。
一旁貼身伺候的宮女聽得她的響動,忙打起簾子,上前伺候。一時間暖帳被燈火照亮,整個房間被這燭火之光照的如同白晝,那燭火上還照著琉璃,形狀各異的琉璃,在燭火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李思華一瞬間回到了現實,頓時深吸了一口氣,好了許多。
“娘娘可要用熱茶?”
李思華搖了搖頭,但無需她出聲,此時就魚躍而入幾名宮女,手捧著巾帕、盆盂等物候在一旁。
那宮女們,都穿著統一制式的宮裝——顏色是如今民間最時興的藕荷色,只在衣裙的一角繡著各式蘭花,甚是簡潔大方,頭上梳著雙鬟髻,耳著明月璫,身上除去香囊步襟外再無其他裝飾,但勝在年輕,皆是婷婷嫋嫋,儀態端方。
貼身伺候她的宮女名叫繪秋,她通身的打扮又不一樣,規格要高上幾分,衣飾稍繁瑣一些,髮髻也梳得更為繁複。想來這宮女也是分有三六九等的。繪秋性子十分機敏,見李思華額頭、脖頸間皆是汗水,忙低聲吩咐那些小宮女們先去抬熱水來。
又上前請示李思華:
“娘娘這一路行來,都未曾好好沐浴過,現下可要好好梳洗一番?”
李思華摸了摸自己的手腳,確實有些黏黏糊糊的,順勢點頭應允了。
她自進入這雲錦瑟的軀體後,幾乎沒有一刻是安生的。在江渡村時,整日惶惶不可終日。好容易出了那鳥不拉屎的地方,臨走又得知那雲錦瑟居然被放了出來。
加之那日鑾輿之上遙遙相顧的那一瞬,更是讓她恨不能立刻躲起來,誰也看不見她才好。而如今她更是夜夜擔憂,生怕那雲錦瑟找上門來,質問她為何要做偽證,要她將如今這具軀體物歸原主。
如今能好好泡個澡,放鬆一下,讓她神思不至於如此倦怠,正是求之不得。不得不說,繪秋此舉,甚得她心。
不過當了短短几日的“淑妃”,李思華早已迷戀上這種權力帶來的享受。如今一想到那雲錦瑟可能會來找她,她就止不住頭疼,畢竟誰在享受了膏腴之美后,還能安於平凡呢。
不多時,小宮女們就準備好了沐浴的物品,前來請示。
李思華似提線木偶般,任由那幾個宮女寬衣解帶,將自己引入浴桶。
不得不說,雲錦瑟這身體,當真是一副鄉野長大的粗人模樣。手腳皆是厚厚的繭子,身形也不似一般貴女般有弱柳扶風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