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低頭道:“僅僅如此嗎?”
“自然不是。”
“欠了賬是要還的,大明落下、後人落下的,全都會由後人的後人來還!”
海瑞咬著牙繼續低聲道:“何以見得?”
“這個還不夠嗎?”寧玦自袖中掏出了一個裝著銅絲彈簧的小梭子。
“這是錫山的飛梭,海縣尊應當見過吧。”
“是。”
寧玦一把將這梭子砸在了書案上,飛梭徑自彈起,而後摔在了地上。
“但是這就是不到半錢重的銅,嵌在了塊木頭上!”
“只要是長了腦袋的人就能想到!”
“南宋時就有的水轉紡車,三百年十餘代人都沒有想到的東西,被幾個商賈逼出來了!”
“普天之下不止大明有商人,商人能逼出來的更不會是隻有這麼一個兩個梭子、紡車。”
“他們有了這麼多東西之後,會作甚?”
海瑞下意識的喃喃道:“小兒抱金入鬧市。”
而後海瑞這才抬頭。
“可百姓已經夠苦了,怎的變法變到最後還是要去苦百姓。”
寧玦坐在堂上只得敷衍道:“有的苦,是為一己私慾,無益後人,徒益己身私姓。”
“可百姓就活該餓死嗎?他們連餬口都難啊!”
聞聽此言,寧玦這才看向了海瑞。
“所以方才我問海縣尊,是救一人,還是救天下。”
“所以這只是一個選擇,沒有對錯,無論海縣尊怎麼選海縣尊都是百姓眼中海青天。”
“海縣尊如何選,寧某如何做。”
說罷,寧玦便重新開啟了海瑞的那道奏疏,在奏本的最後面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時間還早,海縣尊可以慢慢想。”
手中攥出汗的,是海瑞冒著丟官罷職的風險所求來的奏本。
天街之外的,是人潮湧動,百姓熙攘,只是在海瑞眼中,街頭的百姓卻是變了模樣。
除了身著大明衣冠的百姓之外,還有人身著漢唐衣冠,也有人跨馬執鞭,一如前元模樣,還有一些穿著不知哪朝衣冠。
海瑞在看著他們,他們也在看著海瑞。
做決定的是他們,但要去付出代價的卻是百姓。
海瑞這才明白,寧玦為何不願見他。
——
西苑,無逸殿。
原本告假的徐階突然現身。
坐在值廬中的嚴嵩看到徐階的表情後,卻似是猜到了什麼一般。
“子升,去而復返,怕是有大事要議。”
徐階微微頷首。
“嚴閣老,晚輩與您共事多年,先前多有得罪,徐某這廂給您賠罪了。”
聽聞徐階的話,嚴嵩的心不由得一沉,脫口而出道:“我與你同去。”
徐階先是一愣而後便又鎮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