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鑾駕上的嘉靖表情肅穆,徑自起身朝著那兩個托盤走去,親手將一塊紅布蓋在了那九錠白銀之上。
在鐘鳴磬響的宮廷大樂中,黃錦朗聲道:“……嘉靖二十九年夏,編稅為銅,昭告海內,鹹使聞之!”
關於一條鞭法。
嘉靖的答案,既不是計稅為銀亦不是計稅為銅。
而是計稅為。
至於這個空上填什麼,皆由上裁,每半年一填。
白銀可以繼續流通,銅錢亦可以繼續流通。
嘉靖永遠不可能殺死白銀,因為白銀永遠都具有流通能力。
但嘉靖可以決定白銀能買到多少東西。
如此一來,便相當是以大明兩京一十三省的稅收為錨,去影響半年內白銀、銅錢的購買力。
而這之間的匯率變化,也被嘉靖攥在了手心裡。
嘉靖要的是錢,但他也是一個皇帝。
所以嘉靖不僅要擁有錢,而且還要駕馭錢。
高漲的銀價,只是嘉靖的一道開胃菜。
此詔一頒,朝廷便可以低價在市面上買入白銀,直到朝廷府庫充盈之後,重新切換計稅方式,而後吸入銅錢,如此以來,無論吸入哪種貨幣,都一定是在其價格低點,無論朝廷使用哪種貨幣,也都一定是在其價格高點,而這中間的差值就是嘉靖所套得的利。
至於軍餉、大興土木,自朱元璋開國以來這就是朝廷向民間投放寶鈔的老套路。
嘉靖只是將寶鈔換成了銅錢,順手完成了整飭軍備、水師。
銅錢也好,白銀也罷。
已然淪為了朝廷手中的一個工具。
至於這個模式誰最虧。
誰手上貨幣多,誰虧得多。
他這輩子都成不了仙,在這一刻,他是天下最接近神的人。
因為這一刻的嘉靖控制了天下主要流通貨幣的購買力,同樣也控制了天下最主要的商品生產基地。
從這一刻開始,天下商賈乃至所有“貴人”的家產,不過是天子面前的一道選擇題,以至於大明天子每做的一個選擇,都將透過白銀的價格對數萬裡之外的西洋產生深遠影響。
歷史的主體從來都是人。
是人,賦予了貨幣意義。
紙幣是人類馴服貨幣的標誌性產物,但並不意味著紙幣是人類馴服貨幣的唯一途徑。
紙幣的核心是以人馭物,只要與其核心相同。
石頭、金屬亦或是鈔紙,都一樣。
大明乃至世界的歷史,自此徹底掀到了嶄新的一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