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年關,宮中年復一年的祭祀,依制,嚴嵩是已然不能入宮了。
嚴嵩仍舊是悄悄的來到了西苑之中。
“臣嚴嵩,拜見陛下。”
精舍中的嘉靖有些慵懶的開口道:“嚴閣老不必多禮,若非有要緊之事,嚴閣老也斷不至於在這等時候入宮。”
黃錦為嚴嵩搬來一張圓凳。
嚴嵩低頭坐下,這才從袖中抽出奏本道:“陛下,這是先前太子遞送閣部的手令。”
“說是明夏便要在大明推行攤丁入畝。”
“老臣已然與徐子升票擬過了,只是老臣以為,此事還需再請示陛下。”
嚴嵩知道朱載壡的手令但凡是能送到內閣,就說明這不僅僅是太子的意思,而且還是嘉靖的意思。
但嚴嵩還是來了,有些事情光靠默契是辦不成的,更何況是此等大事。
“可是太子在南京出變故了?”
“殿下上承英質,睿斷果決,自是沒有亂子,只是經錫山這麼一攪,還有厘田的事情在前面逼著,南畿還未生事,其餘諸省也聞風而動了。”
“嚴閣老是想說糧價漲了吧?”
“陛下聖見,已然不用遠域,即便是京師,米價也已遠異於常年。”
糧價上漲也並不是因為所有的縉紳都知曉了錫山的事情。
畢竟在這個年代,訊息閉塞才是常態,更多小地方的縉紳,只是從厘田的宗人口中得知了明年要行鞭法的事情。
這些平日裡吃飽了撐得沒事幹,只會算計佃農的縉紳們,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鞭法之後夏糧秋賦所有農戶集中賣糧之事就是搞錢的好時機。
提前買入糧食積蓄彈藥,待到夏糧折銀時一併砸出去,將糧價砸下來的操作,方圓幾百裡內只要有一個縉紳琢磨明白了,便會呼朋喚友的一併行事。
參與的縉紳越多,夏收時的糧價也就越低,大傢伙賺的也就越多。
嚴嵩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嘉靖,而後低聲道:“依臣所見,此事恐非尋常一二世家之力可為之。”
真正能讓嚴嵩擔心的是嘉靖做了戰略誤判。
“他們若當真有此等本事,我大明亡國有日矣。”
聽到嘉靖這麼說,嚴嵩懸著的心也就算是徹底放了下來。
“陛下英斷。”
只做自己該做的,提醒完了嘉靖,嚴嵩旋即便起身告辭。
同時嚴嵩也徹底堅信了自己的判斷。
必須把嚴世蕃在家裡關好。
嚴嵩走後,黃錦這才從嘉靖的耳邊說道:“皇爺,城裡的舉子們怕是要鬧起來了。”
“他們鬧甚?”
“他們……嫌京師米貴。”
嘉靖隨手將高拱署名的奏本放下,而後笑道:“不就是想要糧食嗎?”
“朕再幫他們一把,八百里加急知會糧價過甚諸省,照常開倉,平價售糧,包括京師。”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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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歲新桃換舊符,城中百姓喜迎新春之時,入京趕考的舉子們心中的不滿卻是愈發高漲了起來。
嘉靖二十九年,內閣簽發的第一道令便是朱載壡的那道手令,朝廷厘田,就是要攤丁入畝。
懸在百官及天下縉紳頭上的最後一塊大石徹底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