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的星空,寧靜美麗,彷彿嵌滿夜明砂的深藍色寶石。朱爵躺在鄉下姥爺家院子裡的躺椅上,陶醉地看著星空,慈祥的姥姥拿著蒲扇坐在旁邊,為他驅趕著蚊子。
科林斯王宮的地牢裡,被縛的塔納託斯渾身僵硬,面對著嘲笑他的西緒福斯。
醫院天台,趁著值班空隙跑到這裡躲清靜的朱爵,就著滿城燈火吃下已經涼了的外賣。
哈迪斯神宮寶庫,覺醒的塔納託斯一聲長嘯,死亡神力造出黑洞扭曲了周圍的時空。
……
等等,怎麼回事?
這些記憶……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做什麼?
這些是記憶。為什麼我會活在記憶裡?是在做夢嗎?
對了,我是朱爵,我也是塔納託斯。
我是穿越者,我也是覺醒的死神。
我在永夜之地,我要找到出去的路!
……
塔納託斯睜開了眼睛。
周圍還是一片黑暗。牛蹄印還在眼前,美杜莎的虛影也還在繞著他轉圈圈,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
但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覺得,自己可能把一輩子的冷汗都出光了……
因為他知道,他已經迷失了。
就在剛才,他迷失在了永夜之地。
這種迷失,他也是第一次經歷。但經歷過了,他就知道,這就是迷失的感覺。
永夜之地是量子疊加態的世界。既存在,又不存在;既存在在這裡,又存在在那裡;既存在於此時,又存在於彼時。它既有形態,又沒有形態;它的形態既是高山,又是大海;既是沙漠,又是草原;既是森林,又是沼澤;既是虛空,又是深淵……
永夜之地是這樣,迷失在永夜之地的人也會是這樣。
就在剛才那個永恆的瞬間,他既是塔納託斯,又是朱爵;既生活在這方世界,又生活在他的家鄉——地球。
他的記憶被撕裂開來,隨之被撕裂的還有他的靈魂,他的人格,他的感官,他所有的一切。
他變成了像永夜之地一樣的,量子疊加態的存在。
這是無解的。這種規則遠超任何神力,甚至遠超世界本原那最根本的力量。神王宙斯來到這裡,也會被這規則輕易撕碎,再強大的力量都無濟於事;創世五神來到這裡,也只能掀起一片水花,瞬間就會被淹沒;就連化生世界的原初的混沌卡俄斯來到這裡,最多隻是多掙扎片刻,最終的結果,不會有任何區別。
是的,這已經不是永夜之地,或者說不只是永夜之地,這是永夜之地和永夜之地之外無盡虛空的交界之處。
是真正的,整個希臘神話世界的邊緣。
是這個泡狀世界最外面的,那層薄薄的膜。
“已經深入到這裡了嗎……”塔納託斯喃喃道,“可為什麼我還能醒過來?”
他很清楚,剛剛再往外飄一點,他就會永遠迷失在世界之外的無盡虛空中。
可是即便在交界之處,憑他自己的力量也是不可能從迷失中甦醒過來的。
或許只有母親可以。
母親?
這個念頭一起,他就發現眼前的黑暗中漸漸浮現出一個更黑的東西——
那是一條長裙。
黑色的長裙。
這黑色不是黑夜的黑,也不是他揮劍斬出的黑洞的黑,這黑色是所有的黑。
所有的色階,所有的色溫,所有的色度,所有的色調……塔納託斯不知道這些術語這麼用對不對,總之就是,只要能被歸類為黑色的顏色,這長裙上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