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我見過劍,不是、不是真的見過,是應該怎麼說呢”扶屠皺起了眉頭,他是個膽怯優柔之人,本就不善說話,遇到難解事情時候更是表述吃力:“是我在修劍匣的時候,腦中偶爾會閃現出長劍,就跟真看到一樣”
他說的不明不白,可鏡、花兩代高僧見識何其了得,聽過他的模糊言辭,一群僧人彼此對望,個個眼中喜色閃爍:劍為靈物自不必說,劍匣看似平常實則不凡,若真是平凡盒子,怎麼可能裝得下、掩得住那柄神劍的鋒芒!
劍為寶物,匣亦然。
因修匣而見劍。
若扶屠的修為能在更進一步,神識更強大些,甚至無需再做修行,只消得習真法學會調運真識的玄妙法門,找出、捕捉到劍與匣之間的靈犀相牽,絕非不可能的事情。
便是說,尋找墨劍的事情,就著落在這個南荒蠻子身上了,這讓一群墨僧如何能不歡喜!
不料,扶屠又繼續道:“其實不是一柄劍,是兩柄劍。”
這個說法惹來水鏡驚奇:“兩柄劍?”
“是,一柄銀色燦然,說不出的醃舎難看,看上去劍上光芒很有些像月芒。劍上紋刻兩字,彎彎曲曲的古字。”扶屠提起那柄清亮長劍,臉上說不出的厭惡
心有靈犀,冥冥間思意相牽的非只劍、匣靈寶,蘇景本尊與三尸之間也有靈犀。西域大寺彌天臺中蠻子扶屠提到‘銀亮長劍’時,正在打圍爐的三位矮神君也想到了屠晚。
第一輪吃完了,稍作休息,拈花神君小口抿著杯中酒。抬頭望月:“上次在大漠古城蘇景收月,劍嬰屠晚修為大漲,這才看出了十五受墨沁蠱惑。”
說到這裡,赤目已然點頭:“這柄劍月亮當有莫大關係,說不定就是煉月鑄成的。”
“是啊,我也這麼想,所以我就不明白了,”拈花的問題來了:“屠晚跟月亮老大關係,月亮就在晚上才有對吧?那他還叫屠晚?他應該叫守夜才對。”
“神君此言差矣。”雷動天尊語氣徐徐。不急不緩,先應了拈花一句,又轉回頭望向正忙活著準備新食材的海靈兒姐妹:“依依、蒼蒼。生生。你們可愛吃海鮮?”
“愛啊!帶魚最好吃!”海靈兒姐妹笑答。
雷動天尊眯起了眼睛,微微笑,答案已經擺在面前,何須再廢口舌去多做解釋。
拈花神君腦筋靈光,聞言便已恍然大悟:許得海鮮妖怪愛吃海鮮,就許得月中來劍取名屠晚
進入山門、正隨一群和尚向著大寺深處走去的扶屠暫停腳步。伸手在地面上畫出了兩字古篆,筆畫繁多、橫不平豎不直,彎彎曲曲地像畫更勝過像字。
“屠晚?”扶屠再地上寫出的古篆很不‘規矩’,其中‘屠’字還少了一畫,但還是未能難住水鏡。讀過這兩字,水鏡抿了抿嘴角。抿出一絲冷笑。
屠晚?這長劍的名字對墨色門徒來說,實在太囂張了些。
“我‘看見’的另一柄劍是真正的神聖器!真色之劍,內中收納永恆”扶屠開始說起第二柄劍。似是想要形容墨劍如何神聖、如何非凡,奈何詞彙實在有限,說來說去也不過‘很漂亮’,‘特別寧靜’之類辭藻。
不過墨色僧侶們聽得很認真,全不嫌棄他的辭藻簡陋。
扶屠的言辭差勁、腦筋和見識也一樣差勁,他根本都不明白為何會在修劍匣時會看到兩柄劍,但是水鏡等人都能理清其中脈絡:一劍雪亮,一劍重墨,兩劍是為死敵,扶屠修劍匣能感受到磨劍的氣意,也體會到了它的仇恨,是以他不止‘看到’了墨劍,還看到了墨劍的仇人。
嘮嘮叨叨的,說到最後扶屠的眼圈又紅了:“再就是聖劍已經斷了,七截,我看到的只是殘劍。”
於水鏡而言,這不算意外,神劍有靈,若完好無損早就飛遁天外重返‘正神’身邊去了,就算飛不走,他們這群墨靈仙、墨信徒降臨中土時候,動用搜神之法也一定能引動此劍共鳴。
此劍一直杳無音訊,必是出事了。神劍斷裂,本就是意料中事。
扶屠前前後後好一番囉嗦,不止說到神劍,還提到劍敵,劍斷等等似是而非的細節,但就是因為他囉嗦、就是因為那些細節似是而非,他的話才更讓和尚們覺得可信。
一個人說的話可信,這個人也就可信了。
行走於大寺,扶屠的眼中光芒明亮,大寺從外面看並沒太多改變,唯有踏入內中才能發現,此間已經徹底化作‘墨域’,一草一木、一瓦一稜、一井一皆被墨色侵染。狂信之人踏入心中的真色中、置身心中的永恆神聖中,會是怎樣的神情?此刻扶屠就是怎樣的神情。
打從心底泛起的快樂,盡數融入唇角的笑紋,由衷歡愉由衷愜意。
但是行走時間不長,扶屠忽然站住了腳步,神情中的快樂不再,變作驚訝、憤怒還有恐懼:“怎會如此?”
水鏡微微揚眉:“怎了?”
“怎會有敵人人間聖域中,也會有敵人?”扶屠抬頭,伸手遙指山頸位置,山腰向上、未到峰頂,相距扶屠與諸僧站立位置尚在三百里開外。
身旁一眾墨僧微顯驚訝,唯獨水鏡放聲大笑!
扶屠所指地方。確有敵人,但並非‘外侵之敵’。
那裡墨色滾滾,比著彌天臺界內各處墨色都要更濃郁,也是因為那裡的墨色太過濃郁,所以普通墨色信徒、即便墨十五那等修持的墨靈仙都察覺不到內中‘戰鬥’,還道那是聖域中的神壇,才會有如此濃重的‘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