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委身為奴,黑鷹非但不以為恥,反倒是覺得,這位小祖宗以後肯定會是離山派中的重要人物,前途不可限量,給他做了家奴,比起離山劍宗指派下去的妖王要更威風也更實惠。
何況在半路遇敵時,蘇景還曾捨身掩護黑鷹逃走,黑鷹對這少年心存感激。當下再不猶豫什麼,對著陸老祖畢恭畢敬地低鳴兩聲,示意自己選第二種。
陸崖九揚手把一隻記載了功法的玉玦擲出,大鷹張開嘴巴輕輕含了,但並不飛走,又轉目望向了蘇景。
先前老祖用令牌收服六兩的過程,它在天上都看得一清二楚,現在就是等著蘇景取出令牌,好讓自己完成認主。
蘇景並沒有取出令牌,抬頭對黑鷹道:“那塊牌子是用來對付三心二意之輩的,黑兄不在此列,既然你已答應了老祖,我便信得過你。”
此言一出,黑鷹頗有感動,陸崖九則笑了笑,並沒多說什麼,只是在望向蘇景的目光裡又多些顏色。
陸崖九神態輕鬆,長長地抻了個懶腰,笑道:“兩不相欠,我在不欠這人間,人間也不負我,很好,一身輕鬆了。”
黎明時就會死,臨死前要處理好一件事情……竟然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丁點小事。
揮手打發走了飛鷹,陸崖九還不提練功的事情,仍是問蘇景:“還有什麼不解的事情,問來吧。”
蘇景現下也大概看出來了,陸崖九能這麼穩當,自然是早有妥帖安排,仙家的手段和籌謀,實在不用凡人少年跟著瞎操心,蘇景也就不去催促了,挑著感興趣的事情問道:“還有兩處,一個是不明白恩公為何囑咐爺爺,一定要我磨刀不輟;另個是剛剛那座城,古怪得很。”
“磨刀之事後面再說,現在不用急著發問,至於那座幻城……最近十年,我閉關精修,或許是大限將至的原因,心思總是不能太清寧。修煉時我倒沒覺得什麼,但出關後才發現,身邊多出了一座城。”
蘇景開始沒太聽懂陸崖九的意思,但是在對方又解釋了幾句後,蘇景懂了,滿臉睡意驚散,眼中只剩駭然!
陸崖九說的就是幻城…...那城中的每一人是陸崖九見過之人,原本只是他腦海中的影子,但因崖九在修煉時不能專心,精氣外洩,以致在他不知不覺中,這些識海投影都凝聚精氣、於他體外化作實體。
他們都不是人,只是絲絲縷縷大修為者凝練的精氣,因皮囊血肉皆為精元所化,所以看上去、摸上去和真人無異。
說穿了吧,那些人乾脆就是陸老祖‘想’出來的!
而城中的諸般景物,則是那些人‘想’出來,但他們的法力差得遠了,由此在蘇景所見、所感中,城只是幻象、人卻是真實的。
幻城中人的來源是陸崖九的一個念頭,並沒有真正的靈智,他們做的事、說的話只是陸崖九的一個記憶瞬間,又難怪絕大多數人都只會說一句話。
但是這並不絕對,如果有什麼人能讓陸崖九記憶特別深刻,識海中的影子越深刻,那麼在幻城中的投化出的實體也就‘活得越複雜’,比如那個酷似陸崖九小時候的紅袍娃娃……
市井中從不乏神仙鬼怪的筆記小說流傳,既有人鬼夜遇的香豔故事,也有仙家鬥法的驚險傳說,寫得光怪陸離引人遐想,蘇景曾看過不少,可是那些小說寫得再如何精彩,終歸只是書生們的臆想,相比於他現在的見聞,不知要遜色了多少倍。
十萬心念十萬人,幾許精氣化繁城!
“手足九人駐道離山,但九人中只有兩個人是真正的親生兄弟,且還是孿生。”陸崖九又重起了個話題:“其中一個就是我,另一個本名叫做陸角,大結拜後排行倒數第二,改名陸角八……”
提起兄弟,陸崖九眯起了眼睛,表情愉快而恬淡:“那小子天賦驚人,兄弟九個結拜,以他進境最快…他的道不曾對我說起,可我們是孿生雙子,天生就有靈犀牽連,所以我知道,他領悟的天道是:公道。現在你知道了,在幻城中遇到的那個紅袍子小傢伙是誰了?”
幻城中蘇景見到的黑衫小童不是陸崖九,而是他的孿生兄弟陸角八。
陸崖九似乎還想說什麼,但臉色微微一黯,淺嘆道:“再一個時辰天就亮了,該走啦…也不知還能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