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搖搖頭,他跟恩公去做事,哪還需要錢:“東面,慈州白馬鎮,條石大街街尾有個宋寡婦,你讓人把錢送去,給她孩子看病吧。”
六兩翻著眼睛想了想:“稍有不巧的,我手上的大本錢剛投進了一樁買賣,現在能直接拿出來不到兩萬兩,不知道夠不夠,若不夠沒關係,我再去搶…那個借。”
蘇景嘆了口氣,他做候補捕快一年才五兩工食銀,這個打劫的賊道卻有兩萬兩身家,還是剛投了大本錢……還真不怎麼公平。蘇景搖頭:“三千兩就足夠宋寡婦上京城請名醫再加母子一生富足了,剩下的錢你讓手下在白馬鎮上散了吧,除了那幾個富戶,大家過得都挺辛苦。”
六兩立刻點頭,從懷中摸出一隻紙鶴,嘟嘟囔囔一陣,紙鶴振翅飛去了。
此間事情暫時了結,黑袍老祖淡淡兩字:“走吧。”
蘇景再被黑鷹託回到背脊,那個六兩道士沒有了飛劍,沒了法寶幫忙,以他的本事無論如何跟不上天生翎羽、修行成精的神鷹,也跟著‘小祖宗’一起騎鷹。
至於蘇景說的那個‘封印收奴’的法術不是一般的手段,單靠黑袍的影子還做不來,非得到了地頭由本尊出手不可。
老祖這次並未馬上消失,神識投影御風而行,跟在黑鷹身旁,他不看路,目光總在蘇景身上打量著,這樣飛了一陣,老祖忽然又開口:“之前你把黑鷹當成了我?”
蘇景搔了搔腦袋,嘿嘿笑兩聲,算是預設了。
黑袍略作沉吟,說道:“你那一跳,還不錯。待到了地方,我另有賞賜。”話音落處,老祖身形一震,神識投影就此消散不見。
神鷹行空,振翅千里,重新向著西方疾飛而去……
飛得久了,蘇景漸漸有些無聊,轉頭問六兩賊道:“老祖是誰?”
六兩正愁找不著話題和小祖宗搭關係,聞言精神一振,正想開口可目光又閃爍起來,猶豫著應道:“這個…等有了機會還是小祖宗親自去問老祖吧,他老人家沒跟您說身份,小道也不敢輕易透露。”
蘇景也不為難他,便不再追問。
六兩卻由此開啟了話匣子,先試探著對蘇景道:“小祖宗有所不知…我雖不肖,可平時也一直都是個老實人,不怕您不信,這是我今生第一次做賊,沒想到就…就…足見小道和小祖宗有緣。”
蘇景失笑,這個賊道士倒是挺會說話,把搶劫也扯到機緣上。
見‘小祖宗’面露笑意,六兩信心更足,但語氣更加悲苦了:“小祖宗當曉得,我們精怪一脈比不得人,沒有那份天賦,修煉起來特別辛苦不算,一旦有了些小小成就,老天爺就會來為難,讓我們的氣運變得奇差無比,真真是喝口涼水都會塞牙,這不,我才第一次起了些貪念,就一頭撞在了您老手中。”
這番話讓蘇景頗有些意外,再次回頭望向六兩:“你是精怪?”之前黑袍也曾直斥六兩‘妖孽’,但蘇景以為那就是個蔑稱,並無其他含義,沒想到這賊道士真是個妖怪。
六兩趕忙點頭:“小道本是齊喜山上的一頭松鼠兒,得了大機緣修行成形,手下聚集著百來位兒郎,有一番小小的局面。”
原來是松鼠精,蘇景現在再看六兩說話時露出的那對門牙感覺自然多了,又好奇問道:“你為何叫做六兩?”
六兩面露氣憤:“我剛剛得到機緣,但還無甚法力時曾遭逢大難,落入了一個獵戶手中,他拎著我對同伴笑道‘這身好皮毛,值得六兩銀子嘞’,後來我僥倖逃了性命,下定決心要刻苦修煉,再不要受這般欺侮,給自己起名‘六兩’,就是為了不忘那命懸一線的苦楚,以作激勵。”
原來還是個勵志的妖怪,蘇景‘哦’了一聲,似乎又有些困了,心不在焉地應了句:“現在呢,或許連六兩都不值了。”
若方才黑袍老祖殺了這妖怪,真就連六兩銀子都值不回來!
六兩聽得懂蘇景話裡的味道,滿臉尷尬,搓著手心懦懦道:“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保證也再不會又下次,小祖宗的話時刻牢記在心,絕不敢違背半字……”
蘇景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先聊著,騎乘大鷹一路向西……
巍峨大城一晃而過、千頃良田不過是豆腐塊,那些本來寬闊得一眼難見彼岸的大河現則變成了一條條青碧玉帶……漸漸的,繁榮東土被雄鷹甩在身後,眼前景色換成了重重山嶺,連綿起伏直連天邊,但看似不絕的山勢終歸也有到頭的時候,大山的那邊廂便是西域地界了,隱約可見大片的牧群,在被青草染得翠綠的地面上緩緩蠕動,而西域過後,土地漸漸荒蕪,直到最後蘇景眼中只剩無盡黃沙。
不知不覺裡,雄鷹已經飛了整整二十一天,蘇景飢渴交加,行囊中帶的乾糧早就吃光了,可大鷹卻從未露出過停頓之意,根本不容他下去找些吃的喝的。所幸六兩隨身帶了個小小的乾坤囊,裡面放了點松子和幾壺清水。
見久久未能抵達終點,六兩懊惱不已,直言相告:“我本來有個大好乾坤袋,裡面放著以前用過的寶貝和兵器,另外有酒有肉還有錢,不過出門時沒帶上,就只帶了這個小的。”
蘇景這兩天光磕松子來著,聽到肉兩眼都冒青光:“為何不帶著?”他的心思機靈,不等松鼠妖怪回答,蘇景自己就恍然大悟:“出門搶劫,不敢帶著?”
“是、是,萬一碰上個狠心的,我沒搶到他再讓他把我搶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妖怪回答得一本正經。
這個時候黑色巨鷹忽然發出一連串響亮啼鳴,雙翅微微收斂陡地提高了速度,蘇景和六兩趕忙向下張望,旋即兩人同時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