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汝陽王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正午,他尋不到常持滿,再看看桌上三樣東西,知道常持滿已經走了,心裡不免有些空落落,只是攥緊了手中玉瓶,朝著廳門方向又拜了一禮,依然是弟子禮。
之後汝陽王借用玉瓶中的天地真炁,照著那本書上所載,修行起來果然平穩通暢多了,雖然練得依舊是世俗中的真氣,可力量比起從前已是澎湃了不知多少倍,數年功夫下來已經達到一品之境,之後幾十年更是龍精虎猛,修為深不可測,只是他一直藏拙,世人不知而已。直到九十多歲無疾而終,這等壽命,在帝王之家也不多見,很難知道是否與常持滿有關,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此刻便不多言了。
“護駕,護駕,快來人啊!”
常持滿的回憶被一聲聲尖銳的呼喊聲打斷,他尋著聲音看了過去,正是那個一身紅袍的內侍閹人李豬兒。此刻的李豬兒,張開身子趴伏在安祿山身上,用自己的一身肉保護著安祿山,絲毫不顧及安祿山身下流淌的黃尿,一面護著安祿山的頭一面朝著四周歇斯底里的喊叫。
李豬兒的呼喊很快就引來了大批的護衛,那些面目猙獰身材魁梧的奚族猛士,一個個身穿重甲,長刀出鞘,盾牌成牆,片刻間已經結成了一個裡外三層的盾陣,將安祿山李豬兒嚴嚴實實的包裹在內。
盾陣裡的安祿山哆哆嗦嗦,只知道把腦袋往李豬兒的懷裡死命的扎,那道劍氣已經嚇怕了他,心膽俱顫。
過了良久,安祿山終於在李豬兒的安撫下恢復了一絲神色,他喘著粗氣,慢慢爬起身子,看著近在咫尺的侍衛高手,心裡略微安寧些,他最終在李豬兒的攙扶下顫巍巍站立起來。李豬兒拼著吃奶的勁,將安祿山三百多斤的肥肉扛在自己肩上,步履蹣跚的往前挪,安祿山腿軟的走不了,眼看又要撲倒,李豬兒趕緊上前,將身子往下一送,安祿山噗通一聲壓倒在李豬兒身上,差點沒把李豬兒砸死。
兩個圈裡的貼身侍衛眼見於此,趕緊收刀入鞘,一左一右上前將安祿山駕了起來,到底是人高馬大的內衛高手,安祿山雖重,可在兩個二品高手的手中還不算多大的事。
李豬兒得了自由,長出一口氣,爬起身喊了一聲:
“速速回宮!”
轉眼間,這些人就擁著安祿山和李豬兒回到了寢宮,整個廣場只剩下趴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反賊臣子們,而站著的洛陽太史局常持滿幾人,將所謂的大“燕”皇室君臣之醜態盡收眼底!
安祿山回了寢宮,半個時辰沒動靜,一個時辰沒動靜,直到快天黑了還是沒動靜。廣場上的人沒有得到指令,不敢隨意行動。常持滿他們還好,無非就是站的久些,但像嚴莊高尚這些心腹謀臣,他們被那道劍氣嚇得屎尿橫流,好不容易緩過來,重新從狗變成了人。可身上名貴絲綢官袍上沾染的黃白穢物,因為是夏日,穿的少,幹得快,不大一會功夫就變硬了。屎拉到褲襠裡,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沒有安祿山的皇命,他們不敢鑽。幾個人只能站到那裡,時不時的抖露衣衫,跺跺腿腳,偷偷地用手去擺弄褲襠屁股,指尖捏著下身的袍子褲子往外拉,可再怎麼拉,那種觸感那種味道,還是那麼明顯,幾個人的努力收效甚微。
常持滿幾人看著大燕國這幾個位極人臣、隻手遮天之輩的狼狽樣,心裡冷笑。至於風中的那獨特味道,是絲毫侵犯不到他們身週一丈的,常持滿張開的域場,將那臭味隔絕在外。其中有個太史局的部下,甚為調皮,只見他暗中動用手段,將嚴莊高尚幾人周身的天地之氣禁錮住,如同雞蛋一般,嚴莊高尚他們就是蛋黃,他們身上的味道出不去,外面的空氣也因此進不來,憋死倒不至於,只是那醞釀的獨特美味保證能叫他們幾個人終生難忘。
常持滿對手下人的惡作劇裝作看不見,他笑眯眯的閉目養神,腦海裡想著對面那幾個人曬著太陽聞著屎尿,奇哉,妙哉!
直到日已落山,傳令的宦官才來。
“遵上令,常持滿進宮覲見,其餘人等各自退下!”
此刻宦官尖銳的嗓音在嚴莊高尚等人聽來,無異於天籟之音。這些人當下就磕頭謝恩,站起來後幾個人也不打招呼,低著頭撒丫子就往宮門外跑,一邊跑一邊把身上的衣衫往下脫,一溜煙就看不見人影,身手矯健的很嘛!
太史局這群人此刻目光都匯聚到了常持滿身上,那個野皇帝今天出了這麼大的醜,這會下令召見,也不知道會不會為難常持滿。常持滿依然不急不緩,他雖然不高,卻穩得很,他朝著眾人微微擺擺手,止住了他們的小聲議論,眾人當下都不說話。常持滿將手伸入道袍,取出一截枯樹根,朝眾人晃了一下,便開口道:
“諸君關心,某感激不盡,想來今日那人雖出了醜,可更受了驚,他已對尊師心生懼意,大致不會刁難於我。萬一情況真的兇險,某自有遁法,只是就怕因此連累了他人!”
是啊,他雖本體是酒甕,註定沒有血脈後代,可他卻有徒弟啊,徒弟們有妻兒老小,要不是因為這些羈絆,以他的本領道行,給安祿山一百年都抓不住他。
眾人也不知如何勸慰,只能隨機應變了,他們看著常持滿手裡的那一截枯樹根,心裡便安定了不少,擔心之餘不禁有些羨慕。有個好師尊就是幸福,他們看著那一節枯樹根,要說不羨慕那肯定是假的。
再說常持滿手裡拿著的這一截枯樹根,有個名稱叫做“槎”,是古樹被砍了以後殘留下的樹瘤或根結,因為其形虯曲嶙峋,有龍形龍意,加之很多木槎本來就不是凡品,它們都是經過無數歲月的沉澱,歷經了滄桑,修行人將它們煉化以後感悟那份歲月之力,對於修行也是事半功倍,相得益彰。仙人們用煉化過的木槎跨江河,濟滄海,渡星漢。乘上這樣外朽內秀的木槎,更顯得高深莫測超凡脫俗。
漢代時的張騫奉漢武帝之命,尋找黃河源頭,途中偶遇一海上仙人,受邀同乘一槎溯河而上,他們浮滄海而至源頭天河,遇牛郎織女二星,張騫攜織女所贈織機壓布石而歸,教會百姓紡織之技,而那位泛槎而行的仙人,也被武帝大加封賞。從那以後無論是渡水問道的仙人,還是釀酒祝壽的仙姑,亦或聚首切磋的修行人,紛紛效仿此法,很多人都選擇了煉化木槎而行,不論渡水凌空,還是對敵遁走,均是一件雅緻實用的法器。
我欲乘槎,直窮銀漢。
問津深入,得道逍遙!
常持滿手裡的這個木槎是葉淨能所贈,比之普通仙槎更加不凡。它本體是千年菩提根,被葉淨能煉化成寶,又經過常持滿多年來的溫養打磨,已經變成了一件速與閃電堅如磐石的寶器,不管是拼殺還是逃遁,都是一大助力。眾人見常持滿將這件保命底牌都拿出來了,自然便不再擔心,就安祿山請的那些半吊子修士,臭魚爛蝦,用這仙槎都是玷汙寶物。
常持滿跟眾人再寒暄了幾句,叮囑了一些要緊事物,便跟著那宦官進了宮,一會會就來到了安祿山的寢宮。
此刻的安祿山,左右護衛者不下百人,各個都是世俗高手,而那些招募來的邪門修士們也全部出動,分列安祿山寶座前後左右,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安祿山自己則是縮在坐席上,大熱的天裹著厚厚的氈毯,腦門子的汗直流,也不知是冷還是熱!
至於那柄玉劍,此刻安靜靜躺在木匣中,乖巧可愛,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安祿山不敢看那木匣,他恨不得將那木匣玉劍砸的稀碎,可他就是不敢,那木匣彷彿長了眼生了腿,始終跟著安祿山,一直保持兩丈距離,任他如何躲藏,那木匣都會跟著他,那上面刻著的那個“葉”字,彷彿心魔一般折磨著安祿山。
安祿山沒有拐彎抹角,他直接詢問常持滿這柄玉劍究竟該當如何?常持滿也沒有行禮,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陛下莫急,且等貧道施法,至於其中真意,只有家師可知!”
安祿山怕常持滿藉故生變,他手一擺,底下人便將十幾個小孩帶到了殿上。常持滿放眼望去,這些被五花大綁的孩童,正是自己的徒孫們,每個孩子身後都站著一個胡兵,刀刃放在孩子們的脖子上,安祿山此舉,意圖再明顯不過。
常持滿冷冷一笑,他看著安祿山,手上法訣已經開始變幻,那木匣中的玉劍因為感應到了獨門道法氣息,開始顫抖不已,慢慢的虛化,到最後成為一團雲霧。
慢慢的從那雲霧中,傳出了風雷之聲,隱隱還伴隨著人的腳步。
來者究竟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