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方鴻漸前世並不曾有過這種演講的機會,所以難免有些緊張,但好在他這個人的一大優點就是人越多發揮的越好,所以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在呂校長致辭之後,先是向臺下恭敬的一鞠躬,然後便正式開始了自己的演講:“之前有幸接到呂校長的邀請,讓我講一下西洋文化,但是這個題目我覺得實在是太大了,雖然西洋文化不如我中華源遠流長,但畢竟也有幾千年的歷史,而且紛繁駁雜,不是我這麼一個初窺門徑的人能夠講得清楚的,所以我還是講一下我比較熟悉的西洋醫學。
在留學之初,我本是想學習一些治國之道,以改變國家目前羸弱之局,但在一番學習之後,我發現我並不是這方面的棟樑之才,所以秉持著文正公(范仲淹)之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的古訓,於是在修習哲學之餘也學習了一下西洋醫學。
不過我發現現在在國內,西醫與中醫之爭甚囂塵上,有的人是堅信中醫、絕不肯進西醫之門;有的人是****,認定中醫不符合科學原理,寧死也不看中醫,這方面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梁任公,寧可被西醫誤診而死也堅決不看中醫,甚至還留下遺囑,不可讓這件事散播出去,以免影響大家對於西醫的信心。(這是真事兒,不信可以查查梁啟超死因。)
但在我看來大可不必如此極端,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他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能夠為病人祛除疾病,只不過是各有所長,比如中風面癱我肯定去找中醫針灸治療,而如果中了槍傷,我肯定找西醫給我開刀取子彈,所以沒有必要如此固執,中醫不行就試試西醫,西醫不行就試試中醫,總之是以看好病為重。”
事實上當時的中西醫之爭要遠比方鴻漸說的嚴重的多,早在1913年,時任教育總長的汪大燮就提出要“廢除中醫和中藥”;到了1922年,更是發生過全上海中醫集體拒領醫師執照、對抗政府對中醫的歧視和打壓;到了1929年,因為那部臭名昭著的“廢止中醫案”(全稱《廢止舊醫(中醫)以掃除醫藥衛生之障礙案》),而引發了遍及17個省市、242個團體的請願、集會遊行浪潮,聲勢之大僅次於“五四”運動。等到1947年形勢會變得更加嚴重,不過那就已經是後話了。
方鴻漸前世雖然學的是西醫,但對於中醫並不排斥,因此即便是到了這個年代,他也希望能夠藉助自己的努力讓廣大民眾對中西醫有一個平等、公正的看法。
事實證明,方鴻漸的這次演講還是非常成功的,最好的例證就是方圍好幾家殷實人家都將自家女兒的照片、庚帖送了過來,尤其是裡面有一位許家二小姐方母極為滿意,方鴻漸眼見如果再這麼下去,沒準自家的婚事都得定下來,於是連忙急匆匆的離開家鄉跑到上海。
既然已經到了上海,那第一個要拜訪的自然就是資助自己出國留學的岳父岳母,然後便是蘇小姐,雖然方鴻漸早就知道蘇小姐的父親蘇鴻業以前做過幾任實缺的官兒,而且也頗有名望,但是到了蘇府,他這才切身的感覺到這種官宦人家的氣派。
對於他的到來,蘇小姐自然非常的高興,熱情的招呼道:“本來我還想著如果過幾天再看不到方先生的話,就要託人到方村去打聽你了。”
不過隨即她又笑著說道:“說起來你今天來得也真巧,晚上在我家要舉辦一個酒會,到時候你也一起過來熱鬧下吧,順便還能多認識一些朋友。”說著,就遞給他一張請帖。
其實打從剛才進來的時候,方鴻漸就已經發現蘇府內每個人都忙得是腳不沾地,而作為蘇府的大小姐,那自然更是閒不著,於是他很識趣的說道:“那好、那我晚上過來,你先忙吧,我就先不打擾了。”
到了晚上,方鴻漸早早的就趕了過來,不過也正因為太早了,所以蘇小姐要在門口迎客,沒時間陪他聊天,他只得自己端著一杯酒到處瞎逛,好在沒一會兒他就認識了兩個很是外向好客的傢伙,一個叫陳士屏,是歐美菸草公司的高等職員,大家喚他Z.B.,彷彿德文裡“有例為證”的縮寫。一個叫丁訥生,外國名字倒不是詩人Tennyson而是海軍大將Nelson,也在什麼英國輪船公司做事。
直到酒會開始了一會兒,蘇小姐這才抽出時間走過來跟方鴻漸聊了幾句,並將他拽到另一個圈子,對一個帶著眼睛、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介紹道:“馮叔叔,這就是我上次跟你說過的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作者方鴻漸方先生,方先生、這位就是新聞報副刊《快活林》的馮總編。”
聽到《快活林》的這個名字,方鴻漸不由得肅然起敬,要知道這可是當時上海最有聲望的通俗文學陣地,比如大名鼎鼎的《啼笑因緣》就是在《快活林》連載的,於是方鴻漸連忙拱手道:“原來是馮總編啊,真是久仰久仰。”
其實方鴻漸之所以這麼客氣是有原因的,因為他的第一桶金就跟這《快活林》有關,現在能在這裡認識總編自然是意外之喜,不過馮總編並不知道方鴻漸的心思,只當他是真的很敬仰自己,於是笑著說道:“方先生您的那篇《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我也看了,真是少見的佳作,當時我就向文琴打聽這是哪位大師的新作,沒想到居然是方先生您這樣的後起之秀。”
然後略微思索了一下,又說道:“不知道方先生可否願意將大作發到我們《快活林》上啊?”其實馮總編這麼說有一大半是給蘇小姐的面子,否則每天都有無數人想要在他們《快活林》上發表東西,向來只有別人求他,可甚少有他求別人的時候,除非你是像張恨水那樣的大師,而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能讓蘇府的大小姐這麼給他求情,想來兩人的關係不一般,沒準以後還會是蘇府的女婿,那麼就不妨提前湊個趣兒了。當然了,這也是方鴻漸的這首詩寫得的確不錯,否則馮總編也是決計不會冒著砸自家牌子的風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