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贊聞言一愣,十分不解道:“兄長,受國徵召,何為不忠?征伐賊寇,何為不義?”
有的人十年未見,依舊可以信賴,有的人整日廝見,卻不能不防。此時在宣贊面前,關勝覺得也沒甚麼話是不能敞開說的。只見他嘆了口氣,緩緩道:“兄弟勿要驚訝,說來那梁山泊與關某還有些瓜葛……”
宣贊見說大驚,旋即起身,做了個禁言的手勢,走出門外,對門口軍漢吩咐道:“勞煩傳個話,隨本將同來的從人,叫他們各自歇息,不必過來尋我!”
那軍漢見是上司貴客,不敢怠慢,隨即去了。宣贊關了大門,走上廳來坐定,望著關勝一言不發。
宣贊舉動落在關勝眼裡,叫他心中暗暗感動,只是關勝是個情緒素不外露的剛毅漢子,當下也並沒有甚麼舉動,只是繼續剛才的話道:
“關某駐守蒲東,天幸結識了兩位英豪。一者姓唐名斌,原蒲東軍官,其人勇敢剛直,素與關某結義。因被勢豪陷害,唐斌忿怒,殺死仇家,因官府追捕緊急,數年之前流落江湖;二者姓郝,雙名思文,是我拜義兄弟。當初他母親夢井木犴投胎,因而有孕,後生此人,因此喚他做井木犴,這兄弟十八般武藝無有不能,兵書戰策牢記於心,乃是當世少有的將才,可惜一直不得賞識,屈居人下。”
關勝說了半截子話,便默然不語。宣贊見狀,暗道他不會無緣無故說起這兩人來,定是有甚麼緣故,當下正了正身子,出言問道:“可是這兩位兄弟已經落草為寇,正在那梁山泊?”
關勝點了點頭,道:“他兩位不時有書信寄來。邀關某入夥。”
宣贊恍然大悟,這才算是徹底明白了事情始末,當即長嘆一聲道:“我還當此事能助兄長乘風而起,哪知陷得兄長兩難境地!看來是小弟好心辦了一回錯事!”
宣贊說完,拍拍身子站起身來,拱手道:“既如此,小弟告辭!”
關勝聞言一怔,攔住宣贊道:“我若不去,兄弟你回去怎麼跟蔡京交待?”
宣贊面上顯得很是輕鬆,笑道:“就說兄長沉痾未愈。請朝廷再遣良將便是,兄長莫要擔心!”
關勝哪裡肯信,他這些年雖與宣贊極少見面,但對這位舊識的傳聞還是略聽得些的。此時他雖貴為郡馬,但在東京官場上地位尷尬,當日他因武藝出眾,連珠箭勝了番人,得郡王看重,招為郡馬。但為郡主嫌他醜陋,懷恨而亡,因此失了郡王之心,又兼他和上官童貫素來不睦。所以在樞密院中處境極難。此番若是空走一遭,閃了蔡京一回,只怕平白又得罪一個權奸,回去還不知怎麼交代。
宣贊似是看出關勝心中想法。笑道:“兄長不必為小弟擔憂,債多不愁,蝨多不養。小弟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反正已經惡了童貫,再多個蔡京,也沒甚麼大不了的!”
宣贊說完,不等關勝開口,推開門而去,忽見門外站著一人,宣贊皺眉道:“張幹辦,不是請你歇息片刻,何故如此著急?”
張幹辦臉上堆出笑來,道:“大人來得太急,把蔡相公的文書扎付都落在小人身上,特來送上!”
此人是蔡京府上幹辦,此番和宣贊同來禮請關勝趕赴東京,此時宣贊對他也不好太過著色,只是道:“關巡檢偶感風寒,加之沉痾未愈,不宜出征,這些文書都用不著了,我回京之後,自去蔡相公面前解釋明白!”
張幹辦見說大驚,心中不住暗罵晦氣,他原本想借著這次機會,結識一下兩個即將受到重用的將官,說不定日後就用得著這層關係。哪知往來旬月,竟成了白跑一趟,恩主那裡還不知該怎麼交代。當下心中頗為懊惱,只顧盯著關勝上下打量,只見這條大漢身高體壯,面色紅潤,哪裡像生了病的樣子?
“宣郡馬,小人當日雖然不在現場,卻也聽說童樞密至始至終不置一言,反而是你一力舉薦關巡檢前往濟州剿匪,並在蔡相公和諸位大人面前立了軍令狀的!怎地此時說變就變,怕是相公跟前不好交代罷!征討梁山泊乃是國家大事,豈能如兒戲一般?小人千里迢迢趕赴蒲東,總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回去了罷!”
此時張幹辦臉上的笑容已然無影無蹤,直接向宣贊逼宮道。
宣贊若是個會說軟話的人,也不會在樞密院中處境尷尬了,此時見張幹辦出言不遜,臉色微變,就要大聲喝斥,哪知這時久不出聲的關勝忽然上前幾步,出言道:“本將略感風寒不假,但皇命徵召,不敢不從!幹辦稍歇,明日關某與你等啟程進京!”
關勝說完,微眯著眼望向那張幹辦,張幹辦一時摸不著頭腦,不知眼前這兩人唱的哪一齣,情急之下乾笑幾聲,道:“原來是郡馬心憂將軍貴體,如此歇息幾日也不是甚麼大事兒,不急不急!”
“明日啟程!”關勝沒一句廢話,說完便回身進屋去了,宣贊望著關勝的背影嘆了口氣,也要跟著他進屋,哪知被張幹辦拉住,陪笑道:“郡馬何不告知實情,小人豈是那不明事理之人?”
宣贊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拿過張幹辦手上文書,道:“要不要進去坐坐,聽聽我等說些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