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筆卯卯筆
筆卯實在忍不住,嚥了咽口水,硬著頭皮,壯著膽子走出門去。行童子禮後問道:“您···這···筆能借我看看嗎?”
這書館中的書童,各有悲苦淒涼的身世,能進入書館有福分也有天賦,各憑天命。但一入書館終生就只能呆在書館內與書相伴。這書館自開館以來一直不準女子進入,自然從小到大都沒怎麼見過女人。見得最多的都是每年過年的時候,後院廚房裡的老大娘,那也得過年老大娘要回老家,讓他們去交接手下物品食物,頂上幾天灶房的工作才會多說上幾句話。久而久之,再加書中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近之不遜,遠之則怨的古訓深入骨髓,小書童們便有了書館外的女人如猛虎的執念。
身後的子墨聽見筆卯的話,驚訝的張開指縫看著筆卯就站在了那女人面前,真替他捏一把汗。他再偷偷打量著那個女子的臉龐清麗脫俗並不像老虎那般可怕還有點漂亮,越看越覺得怎麼像在哪裡見過,怎麼那麼面熟。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許負聽了低頭看了看腰間的龍鬚筆指著問道:“它嗎?”
“嗯!”筆卯認真的點了點頭。
“來,看吧。”許負說著熟練的取下了別在腰間的龍鬚筆,雙手遞給了小書童。
筆卯激動的用指節分明的小手寶貝的接過筆來。那雙如竹節般斯文好看的小手上,能看見食指上的繭子和很多短而直的舊刀口,像是被楔刀刻刀所傷。也正是因為這些傷,這小小年紀筆卯手中所出的卯筆才在洛陽千金難求。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手中的毛筆,然後用手撫摸過每一寸筆桿,眼睛也跟著一寸寸的挪動。最後眼睛和手都同時停留在了筆頭和筆桿的連線處。他將筆尖對著自己,眯著一隻眼睛像在瞄準一樣,就這樣反反覆覆重複的看著筆的準線。他驚喜的發現那些看似隨意的彎曲,中心竟然都在準線之上,而且這樣手就可以拿在近端,中端,遠端,三點都有恰到好處握起來舒服又省力的點和曲線,小字不費勁大字不費力,堪稱完美!
筆卯邊看邊滿意的點起了頭,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忽而那笑容凝固,變成了更大的驚訝,其中還帶著一絲頭皮發麻的驚嚇。因為那筆頭根本就不是捆綁、纏線、上漿、後粘上去的。他用手分開筆頭上柔軟如羊絨輕如鴻毛的筆毛,下面的每一根毛都是直接插入了筆桿裡面的,看起來就像人的頭髮一樣,是一根根從筆桿中長出來的。此物怎可凡間有?
“姐姐,這筆是從何而來,所造之人是誰?”筆卯仰頭望著許負殷切的問道,那種渴望讓人不忍拒絕。
“····”許負很認真的想了想,又是一片湖面的殘缺片段在腦海中閃過。許負閉了閉眼,穩住後睜眼嘆氣說道:“撿來的!”
“這···這般天工開物怎麼可能是撿來的!”筆卯竟然盯著許負紅了眼圈,然後又低頭看著手中所握的神筆不服氣的說道。
“真的,是···在個湖邊撿到的!”許負真誠的彎腰摸著筆卯的頭耐心的回道。
筆卯明亮的大眼睛瞬間失去了光澤,黯然的舉起手欲將筆還給許負。
許負見這孩子是個筆痴,也不想這孩子因為自己的答案不開心,於是微笑著對筆卯柔聲說道:“姐姐,把這筆借你用一刻怎樣?你拿去寫寫看看!”
筆卯的眼神復而生出星芒高興的答道:“真的嗎?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筆不就是拿來寫字的嗎?”許負再摸了摸他頭答道。
筆卯露出孩子燦爛無邪的笑容,抱著筆對著許負深深鞠了一躬後,轉身跑進了門去,不想浪費這寶貴的一刻鐘。
子墨呢,在剛才看見那女人伸手調戲筆卯的時候,就嚇得跑去找夫子告狀去了。
子墨一路跑一路喊:“夫子,夫子,今天有女人竟然擅闖我們書館了,女人來了,女人來啦,好可怕···”
雖然今日書館園中人沒有往日多,可是人也不少。一聽居然有這等新鮮事,那些本來就是被家裡強行要求,來書館每日發呆的膏粱子弟,唯恐天下不亂。一下三五成群的往門口跑去。
他們跑到門口,嘿,還真的有個漂亮的姑娘亭亭玉立在門外,從木拱門看去像是團扇上畫著的仙女栩栩如生。有的看著嘖嘖稱奇,有的抄手質疑道:“喂,哪家的姑娘竟然敢擅闖書館。”
許負泰然自若的看向那人,不作回答。因為他沒有資格來質問自己,所以根本沒必要理會。
“喂,聽不見嗎?還不快滾出去?!一個女人不好好呆在家裡,學習女紅,學相夫教子之道,跑書館來難不成還要學治國理政不成,不倫不類的成何體統。恐怕傳出去以後是嫁不出去的!”見許負對自己不理不睬,紈絝惱羞成怒高喊起鬨道。
“就是,這樣的女人哪個婆家敢要啊!”有人也跟著附和道
“大膽!御筆親封女候,鳴雌亭侯許負許候在此,豈是爾等敢造次?”張良負手在後,站了出來厲聲道。
那些個公子紈絝,一見是可以於蕭丞相平起平坐的張良張大人開口道。此事肯定十有八九是真的,這事他們多多少少聽家裡大人提過。只是沒想到這麼快今天就能在書館碰到,眼神各異的向許負投來。
許負很難見到師兄張良如此動怒過,果然,說完後張良微微咳嗽起來。
“師兄,別和那幫熊孩子一般見識。我也習慣了,要是在意,我小時候早跳了黃河了。”許負說完還朝張良笑著做了個鬼臉。張良捂著嘴繼續咳了幾下,深深的看了許負一眼不再說話。
就在這時,一個書倌捧著金冊翻著步子一路疾走過來。
許負整理了下衣冠,等著書倌走到眼前。
書倌捧著金冊跪下行禮道:“拜見,鳴雌亭侯!”
許負微微頷首,上前拿回了自己的金冊。
木門裡的臭小子們,見了都驚掉了下巴。這時有點擔心這位女侯爺會不會仗勢欺人,但又不願意向一個女人低頭,況且還是個看著不過二十的年輕女子,這要是被兄弟們知道了,那面子往哪擱啊。
於是都站在原地,強裝淡定的看著下跪的西閣書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