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的手不由一頓,接著又在老頭子肩上輕捶起來。
“這天下當權的還有哪個鬱家?”老頭子淡淡,“自然是京都城鬱家。也算你上回救鬱二救的巧,鬱家才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鬆了絲毫,這才有我霍家順利的退步抽身。”
老頭子說的半遮半掩,直對十三表明自己勢微,並不提鬱家與上官兩勢對峙,只是不願便宜上官才對自家做了不情不願的順水人情。更不提老大與史密斯相交利用海外勢力成就自家之計一行。
“太爺爺……”十三欲言又止,心道原來老頭子對自己所有事竟盡在股掌之中。
老頭子瞧了十三一眼,一擺手打斷十三將要出口的話,“前事不必再提,只講當下,我知道你現在心裡想什麼,也知道你的性子,正因為知道,這麼多年才瞞著你不肯說,你可知人生在世不稱意,大多數努力都是為了徒勞無功,該放下時須放下,才是正道。”
見十三沉默不言,老頭子頓了頓又道,“你若眼裡還有我這個太爺,就放下心中所想,忘掉這裡的一切,和我一道遠走高飛,我心中便歡喜了,你也算盡了孝了,若你不肯聽我教導,以後我也不敢受你的孝順。”
見老頭子把話說的極重,帶著十分的脅迫,十三捶肩的手禁不住停了下來,他默了默,爾後一轉身直直跪在了老頭子面前,重重磕了一個響頭,低聲道,“太爺爺,恕孫兒不能盡孝!”
“你!!!……”老頭子見狀身體一僵,他早知十三心中所想,故而先諄諄勸導爾後又出言用重話彈壓,未想十三仍舊一意孤行……
十三在老頭子的複雜目光中久跪不起。。。。
見十三挺直背脊跪在那毅然決然去意已絕,舉止做風深肖似當年的石泰。
這一幕活脫脫像回到了七十年前。
此時老頭子周身一震,悲傷忽然鋪天蓋地湧將而來,心中的痛比剛剛講舊事時更加真切,他再也支撐不住,一下靠倚在榻上,塌了背脊。
靜默良久,他才微顫著出了聲,“你們一個個,有的為節,有的為忠,有的為義,有的為情,就是沒有一個人為孝!”
“都要棄我而去,一個個的,何曾聽過我一句?”
“我老頭子死了兩個兒子,幾十年來,每每午夜夢迴,都想伸腿去了,但一想到孫子重孫子又放心不下……
我兩手空空卻心事重重,哪一根白髮皺紋不是因為你們而生?
“活著……究竟有什麼意思?說什麼叱吒風雲翻雨覆翻,到頭來連自己的兒孫都保不住。”
當年老頭子見搏弈已敗局,便乾淨利落地退步抽身。幾十年來,又一退再退退到現在,經歷一次次失去骨肉之痛,他不忍看著一個個親人離自己而去,天人永絕,故而十分苦口婆心。
“以前你年歲小,一樂就要生事,現下大了,一悲亦要生事,這一樂一悲之間,能生出多少事來?以前念你不懂事,未免過於輕縱了你。我並不求你運籌謀畫,只要你乖乖安享富貴尊榮就好,可你偏往刀尖上走。你可知孤注一擲去賭,贏小輸大,勝算甚微,多半殞命,淪為亡命之徒,到那時……”老頭子說及此哽咽難言,滿目哀慼。
“時光濃淡相宜,人心遠近相安,流年長短皆逝,浮生往來皆客。再回首,轉眼已是百年,又有什麼看不破呢?名利、執念皆浮雲,得失何論?他日一身埋於塵泥也不過一撮灰燼而已,惟我骨肉深扎我心,掛之其甚不能捨棄,就算駕鶴之時亦難免於惦記,你若能肯慰我心,讓我嚥氣時能閉眼,就許我一個心安,允諾我,無論如何,性命為上,不求別的只要你長安一生,也就算我老頭子沒白操心一場了。”說罷涕淚沾襟不能自持,這一幕如回到老頭子與石泰最後一面之時。
十三忍不住紅了眼圈,養育之恩不能不報,舐犢之情亦不能不孝。老頭子為自己一片苦心苦意,自己自己萬難辜負,可前有父母與二哥大仇,後有自己心愛之人被虎視眈眈及及可危,他不能甘於安定而將前仇現恨棄之不顧,忠義兩難全,他註定要當個不忠也無義之人了。
仇要報,二哥的使命要繼,而小妖女,更是他心頭的痛,他知道,要讓這傷能好,除非拿他的命去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