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一年多沒回家,卻沒有故地重遊的心思去逛,他出門便叫了輛黃包車徑直去了南市。
南市是平民的熱鬧場,戲園子茶樓酒館飯莊小攤兒應有盡有,吃喝玩樂兒十分齊全,因緊挨著天橋,連那傀儡戲,把式賣藝也經常擺到這邊地界兒。更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熱鬧非常。
十三一進南市便見此處依舊如往常一樣人群攘攘,聲音鼎沸,他不欲湊這個熱鬧,只叫黃包車拉到一個青石衚衕口的老酒館停下,給了錢,便下了車直奔酒館裡去了。
進去要了幾個小菜,叫老闆燙了壺酒,他便自斟自飲起來。
這老酒館是還是自前朝就建起來的,四處無一不散發著歷史斑駁的蒼桑氣息,朝代更替沒沒落了它。
此時因雪天無差使的的短工們三五成群聚坐一團,都划著拳扯著葷段子推杯換盞,吃著燙酒解寒氣。
十三隻就著酒館裡的熱鬧下酒,桌上的菜連動也沒動。
及至天色將漸晚,酒館裡的人都三三兩兩陸續散了,一向以熱鬧著稱的老酒館兒裡此時有了片刻難得的清靜。
天淅淅瀝瀝地飄了一天雪粒子,窗外亦漸次暗下來,老闆連油燈都沒添。
老酒館兒藉著窗外的光也沒能避免慢慢昏暗,似是彰示著今天的生意將要打烊,不會有再酒客來了。
十三淺嘗輒止地啜著燒刀子,旁邊只有老闆娘收拾完杯盞,又有條不紊地給煤爐子添柴坐水。
不多時,卻見油汙汙的棉門簾子一掀,接著隨著湧進來的風雪閃進來一個身穿破棉襖,頭戴狗皮帽子的身材十分瘦小的老漢兒,只見他滿臉溝壑縱橫,皸皸巴巴的臉蛋子上凍出一臉乾裂的紅色。
他一進門便向頭頂抬了抬狗皮帽子,一雙世故圓滑滿透精光的小眼對著昏暗的屋裡左右一掃,目光便定在了靠窗懶坐的十三身上。
他拖著有些凍僵的瘦幹短腿兒走過去,先向十三打了個千兒,才連呼哧帶喘地笑著問候道,“三爺,您納福。”
十三一瞧他還是一副待要討飯的老樣子,便笑著招呼他坐下,又讓老闆娘點燈拿杯子添酒菜。
“我說老迷糊頭兒,這是怎麼著,還愈活愈回去了?”
十三笑著把酒杯往他面前一推,“上回就說讓你在我家找個差使白混個吃喝得了,怎麼我走了又回來了也都沒見你去?”
老迷糊頭兒聞聽嘿嘿一樂,滿臉的褟子開成菊花,出口便是連呼哧帶喘,他略懷歉意道,“三爺,。。。。哼,,,,嗬。。。我人老了又時常犯迷糊。。。。怕進宅門,還是一個人自在,一個人自在。”
十三聞言不欲刨根問底兒,給老迷糊頭兒斟上一杯酒,倆人一碰杯,便都揚脖灌了下去。
老迷糊頭兒一生插科打諢,活的掩人耳目,嘴裡沒一句實話,
他年輕時耳聰目明,不迷糊卻裝迷糊;老了丟三落四忘東忘西,真迷糊了又不承認硬裝不迷糊,只有在十三這裡才難得聽到他兩句真話。
他與十三在一年前相識,當時被十三的俠肝義膽所感,把個練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給練就沒的良心又找了回來,遂和十三結成莫逆。萍蹤浪跡大半生的他,甘願駐留此地為他當手眼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