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時光倒流,六年前的那場悲劇,如今又在卡斯蒂斯爵士的病床前重演。
喬安捫心自問,難道自己就沒有更好的選擇,非得重溫噩夢,非得再次讓雙手染上親友的鮮血不可?
如果接受卡斯蒂斯爵士的委託,並且透過親手殺死這位垂危老人——哪怕只是協助對方自殺——獲得好處,喬安就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人是目的而非手段。
無論如何,生命不是加減乘除。
喬安永遠無法認同從功利的角度計算生命的價值,否則“殺害一個無辜者來拯救一百個人”就成了美德,而像他這樣兼有先天畸形和後天殘疾的人,壓根不配活在一個功利至上的世界上。
“二二得四”已經不是生活,恰恰是死亡的開始。
剎那間,喬安腦海中的激烈交鋒彷彿已經持續了一個世紀,終於望向卡斯蒂斯爵士,毅然決然地搖了搖頭。
“抱歉,爵爺,我不能接受您的建議,儘管那樣做對我最有利,可我終究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道坎。”
“爵爺,讓您失望,我很慚愧……請不要為我的愚蠢和頑固而難過,因為我很可能比你想象中的更愚蠢,更頑固。”
“我會一直守在您身邊,等您魂歸神國,聖獸破體而出,然後用我自己的方式,將那怪物消滅,幫您了卻身後的隱患。”
卡斯蒂斯爵士默默聽他說完,臉上浮現一抹無奈地苦笑。
“孩子,你這是在自討麻煩,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你就不怕因此搭上自己這條命,你還這麼年輕,前途一片光明……冒這樣的風險,真的值得嗎?”
“值得。”喬安右手握著老人的手掌,左手按住自己的心口,神態莊嚴,語調無比堅定。
“我有自己做人的底線,突破了那條底線,我就不能再稱其為人,而是一頭喪失人性的怪物。”
“您問我怕不怕?實話告訴您,我連活著都不怕,難道還會怕死嗎!”
卡斯蒂斯爵士從年輕人這句反問當中聽出了無數辛酸,無盡悲憤,一時無言以對,眼中微弱的光彩漸變黯然。
沉默持續了許久,老人終於開口。
“對不起,孩子,我不是信不過你,可我真的不能讓你去冒那樣的風險,我已經對不住你的父母和外公,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你受到傷害。”
嘆了口氣,卡斯蒂斯爵士抬頭望向臥室房門,喃喃自語。
“事到如今,只能採用那個備用方案了……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今晚的最後一位客人……希望他能及時趕來。”
喬安掏出懷錶看了一眼,時針臨近午夜零點,已經這麼晚了,卡斯蒂斯家還會有客人登門嗎?
爵爺剛才提起的那個“備用方案”,究竟所指何意?
這些疑問在他腦海中交替浮現,正猶豫要不要向卡斯蒂斯爵士當面打聽,臥室門外傳來足音,接著是敲門聲。
“父親,有一位客人來訪,說是應您的邀請,特地趕來赴約。”門外傳來瑞貝卡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
卡斯蒂斯爵士臉上浮現一抹釋然的神色,虛弱地衝喬安點了下頭,示意他請客人進屋。
喬安開啟房門,首先看到的是捧著燭臺的瑞貝卡,而在少女身後,一個身著斗篷的男人將自己隱藏在陰影中。
儘管看不清斗篷兜帽下的面孔,喬安卻一眼就認出這位午夜來客的身份,不由驚撥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