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達爾眼中交織著悲痛與困惑。
“他明明有在法庭上公開為自己辯護的機會,免於死刑並非不可能的事,為什麼偏偏選擇輕生?”
“海姆達爾大師,洛根大叔臨終前對我說的那些話,恰好可以回答您的疑問。”喬安強忍著哽咽說,“洛根大叔在意的不是自己能否脫罪,而是最終由誰來掌握‘定罪權’。”
“如果他接受殖民地法庭的審判,等於承認原住民也應該接受殖民地政府的統治,遵守殖民者制定的法律,無論最終審判結果如何,他都覺得自己已經輸了,與其在法庭上接受審判,他寧可在戰場上結束生命。”
“喬安,除了你說的這些,其實還有別的因素促使洛根走上這條絕路,比如愛妻之死對他精神造成的創傷,更重要的是他心中那個崇高的理想已經破滅,哀莫大於心死。”
卡斯蒂斯爵士接過喬安遞來的手帕,擦了擦眼角淚痕,接著說:“洛根一直夢想著原住民與殖民者能夠和睦相處,他畢生都在為了促成這個崇高的目標而努力,然而當他得知懷孕的妻子慘遭殖民者殺害,從他決意向殖民者復仇的那一刻起,這根支撐他奮鬥至今的精神支柱,就已經無聲無息地垮掉了。”
“如今回想起來,這些促使洛根走上不歸路的徵兆都很明顯,可我偏偏沒有及時覺察到,現在說這些已經太遲了……”
喬安被卡斯蒂斯爵士的懺悔深深觸動,長久埋在心底的憤懣終於壓抑不住,一句句控訴如同灼熱的岩漿,經由他的喉嚨噴湧而出。
“爵爺,作為這場悲劇的見證人,作為殖民者的後代,我為自己的身份感到可恥!”
“一想到我們的某些同胞,尤其是那些背信棄義的無恥之徒,那些口頭上崇敬神明卻不幹人事的畜生,有時候我也會發生動搖,懷疑自己付出那麼大的犧牲,保持人類的身份,到底值不值得?”
“如果只是個別人如此,我還可以安慰自己,壞人只是極少數。”
“可是您看看,整個米德嘉德殖民地不都充斥著這種無恥之徒?”
“米德嘉德人總是沾沾自喜的以神的選民自居,聲稱自己是秉承神意來到新大陸拓荒墾殖,自豪的將他們建立的這座城市稱之為‘山巔之城’,然而他們的所作所為倒像是一群魔鬼的信徒,米德嘉德這座山巔之城,彰顯的也不是善神的榮耀,而是魔鬼的氣焰!”
“我無法反駁你的控訴,孩子,然而我們必須安慰自己,人類並不都像米德嘉德人那麼壞。”
卡斯蒂斯爵士緊握住喬安的手,彷彿要把自己所剩無幾的樂觀精神,傳遞給這個滿腔悲憤的年輕人。
“況且即便是在米德嘉德城,總還是可以找出五十個義人的,這座城市……總不至於活該被毀滅。”
“但願如此。”喬安嘆息道。
這時,身後傳來盔甲摩擦枝葉的聲響,喬安匆匆抹去眼角淚痕,攙扶卡斯蒂斯爵士站了起來。
全副武裝的本尼迪克特·拉瓦爾,如同一尊鋼鐵鑄造的機器,孤身來到宿敵長眠的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