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尼斯特·溫斯洛普的部隊裡,包括一部分身穿斐真龍騎兵制服的黑人,都是被解放的奴隸。
其中一人喬安看著特別眼熟,稍加回想就記起來了,此人曾是弗農山莊的黑奴。
多年前喬安在萊頓港求學的時候,每逢週末都會去弗農山莊做客,依稀記得在夏末秋初的一個炎熱午後,騎馬路過田邊,看見眾多黑奴赤膊上身在農田中收穫玉米,黧黑的肌膚被太陽曬得爆了皮,瘦骨嶙峋的脊背上,浮現大片灰白斑駁的鹽漬——那是汗水在烈日暴曬下乾涸之後留下的痕跡。
類似的場景,在亞爾夫海姆遼闊而豐饒的種植園裡隨處可見,還一度成為南方風景畫家們熱衷描繪的題材,喬安日常見得多了,當時也沒有放在心上。
這些瑣碎的陳年往事,之所以重新浮出腦海,是因為小溫斯洛普麾下那個眼熟的黑人士兵,當初就是喬安騎馬從田埂邊路過之時,不經意間瞥見的掰玉米的眾多黑奴中的一員。
當時他的脊背上除了白花花的汗漬,還有皮鞭抽打留下的帶血疤痕,故而吸引騎馬路過的白人少年多看了一眼,對他留下比其他黑奴稍微深刻一點兒的印像。
當年喬安或許曾被路過所見的那一幕觸動過心絃,憐憫過揹負鞭痕的黑奴幾秒鐘,片刻過後也就拋在腦後了。
僅此而已。
如今那個黑奴再次出現在喬安眼前,背上的傷痕被火紅光鮮的斐真軍裝所遮掩,擺脫枷鎖之後獲得了自由以及生而為人的尊嚴,與從前赤膊上身、在監工皮鞭下冒著烈日暴曬勞作的悲慘形象構成強烈對比,深深觸動了年輕法師的心。
此時此刻,喬安忽然想起瑪莎夫人、瑞貝卡和瓦薩將軍都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種下善因,終有善報;種下惡因,終得惡果。”
喬安並不認同這種因果報應的僵化教條,但是身臨此情此境,他寧願相信善惡真的終有報應。
入侵亞爾夫海姆的斐真人,同時也是黑奴們的解放者。
保衛家園的亞爾夫海姆人,其中也不乏奴隸主。
亞爾夫海姆是某些人的家園,同時也是另一些人的囚牢。
如果說前者有理由保衛家園,後者同樣有充分的理由砸碎枷鎖,衝出囚牢,爭取自由。
大家都是生物學意義上的人,為何談到“人人生而自由平等”的時候,某些人就被強行剝奪了做人的資格?
在這場所謂爭取“獨立與自由”的戰爭中,交戰雙方,究竟誰比誰更正義?
如果自己現在出手擊殺班尼斯特·溫斯洛普及其麾下那些被解放的黑奴,將來的史書上,自己會被載入正義的一方,還是會被列入不義的審判席?
這些問題,喬安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
正因如此,他不想過多介入這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