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你還我命來!”
“張江陵,我就是做惡鬼也不放過你!”
正在內閣侃侃而談的張居正,猛然間發現身穿白衣、面色青白的劉臺向自己猛撲過來,張口結舌想要解釋些什麼,卻用盡全身的力氣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樣子的劉臺是張居正從未見過的,他眼睛裡如同要噴火一般,因為憤恨,臉上肌肉幾近扭曲,嘴角淌下的鮮血卻紅的刺眼。
他張牙舞爪的向張居正撲擊的時候,那面孔猛地一變,竟然變成了高拱的臉,張居正鬆了一口氣,笑道:“原來是新鄭公——家翁見背時,你我一晤到如今,又數載春秋也。”
高拱雙目圓睜,叱罵道:“專權而喪禮傾國的奸賊,我高某羞於你為友!”說完張牙舞爪,上前一把抓住張居正的手道:“走,去見先皇去,老夫要告給你矯詔之罪!”
張居正用力掙扎道:“新鄭公說玩笑話,朗朗乾坤,哪個敢矯詔——”猛地回過味道:“新鄭公,你不是死了好幾年了嗎?”
剛說完這話,抓住他手的人卻不是高拱了,竟然變成了馮保,馮保身後好站著一人,面容模糊不清,好像先皇隆慶帝,又像是人頭被尤七裝在匣子裡的徐爵。
聽馮保道:“張叔大,馮某給你家老賊一刀,可痛麼?”說完,有面貌猙獰道:“你死了爹的痛楚還不及我哩!當日你叛我,讓我家敗人亡的時候,我可是求死不得!”
張居正在夢中見了殺父仇人,卻興不起拼命的念頭,只用力抽手,要把自己的手腕從馮保的手中掙開。馮保身後之人猛地叫到:“奸相,看刀!”寒光一閃——和他父親喉頭當日所中的一模一樣,一把閃亮的飛刀直奔他面門而來。
“啊——”的一聲,張居正猛地從床上坐起,從這可怕的夢魘中掙了出來。身上大汗淋漓,心臟砰砰亂跳。
聽身邊有軟語嬌滴滴的道:“老爺,可是魘著了嗎?”話音未落,玻璃油燈已被旋亮,一個身穿綾羅的美人拿起一方柔軟的絲巾,給張居正擦拭額角上密密的汗珠。
張居正定定神,看了看外床上兩個伺候的活色生香面孔,長噓了一口氣。
他輕聲道:“倒杯茶來。”那女人先答應一聲,方道:“老爺,保健醫生說您晚上不能喝茶,最好喝些牛乳,方睡得沉哩。”說完這話,見張居正並不答話,她還是接過外間遞過來的一碗茶來。
等她先嚐了冷熱,張居正半躺在床頭靠枕上,依偎著她喝了口茶水。隨即問道:“現在幾時了?”
那美人道:“還沒到卯時呢,老爺,您再睡一會兒罷。”張居正不答,怔怔的望著帳子頂,只覺得那金線繡成的圓福字如同磨盤一般。
張文明是萬曆五年中秋節那天被暗殺的,如今將滿五年。開始的時候,整個天下形勢都為張文明的案子牽動,皇帝破數十江南大族為張文明陪葬。
張居正遍佈帝國的觸角也將張文明遇刺案相關的各類訊息反饋,張居正幕僚班子裡有人專門負責資訊的整理。但隨著掌握資訊的逐漸增多,張居正在萬曆六年年初時已經主動叫停了調查。
他內心深處,從不敢想自己父親的死與皇帝沾上一丁點的關係。他制止自己往那邊想,他也想不出皇帝對自己父親下手的理由。
然而,今天這個夢把真兇揭示的清清楚楚。張居正清清楚楚的記得,萬曆五年的年底,魏朝受皇帝指派去了一趟江南。有人說他去了南京——馮保的老巢就在那裡。
沒有人跟自己解釋,儘管他已經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張居正萬難相信是皇帝指使馮保——但凡有一丁點的政治智慧都不能這樣做。但是,馮保暗殺了張文明,皇帝卻沒有處死他——張居正想到這裡,晃了晃腦袋,把這個念頭從心底掐滅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