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兵營裡,氣氛已經壓抑了整整一夜,到第二日就更是人心惶惶了。
丁了了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人卻遲遲沒有醒過來,只喉嚨裡時而發出一兩聲咳嗽,聽得人揪心揪肺的。
陳七病勢更加沉重,天色還未亮便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也虧他還能留一口氣硬撐著,遲遲不肯閉眼。
不管多少藥灌進去,一概如石沉大海,眾人也都絕了希望,該哭的暗暗地都已經哭了好幾場了。
這哪裡還能活啊?!
傷兵營眾將士各懷心思,各處管事的已經漸漸彈壓不住,到午後時分終於徹底爆發了出來。
一個士兵撞開眾人直衝到丁了了的帳篷,一路哭罵:“我兄弟死了!我兄弟死了你知不知道?……你這會兒裝什麼死?你倒是起來救人啊!你不是神仙娘子嗎?怎麼真出了事你就不管了……”
“我姐姐憑什麼要管!”哭腫了眼的佳佳從角落裡蹦起來,一頭撞了上去:“我姐姐好心來給你們治傷,快要死的人她也能救活,她是立了功勞的!後來出了怪病,她不會治,但是她也幫忙了!我們也幫忙了!你們憑什麼罵她!”
士兵被他一頭撞倒在地上,懵了一瞬,之後立刻又跳了起來:“我就罵她怎麼了?她連病都不會治,算什麼神仙娘子!要我說她就是個妖怪,這場病說不定就是她帶來的!”
“你才是妖怪你才是妖怪你才是妖怪!”佳佳氣得亂蹦,“你怎麼不說你們乾的壞事太多遭天譴了呢?再說這場病怎麼就是我姐姐帶來的了?又不是我姐姐剛來第二天出的事……”
幾個軍醫聽見吵得不像話,忙上前勸,佳佳卻忽然甩開他們,叫了起來:“我就說這件事不對勁!這個病就是有人帶來的!某些人剛來沒多久就出了事,你們卻不罵她,只會罵我姐姐!你們就會撿著好人欺負!”
先前來吵鬧計程車兵已經被人按住,軍醫卻聽著佳佳的話出了神。
如果疫症是人帶來的,那——
丁小麥,陳六公子,還有幾個太醫,都有嫌疑。
如今太醫已經跟著陷在了這裡,最終少不得要與傷兵營同生共死,嫌疑當然就小了許多。丁小麥本來也是這樣,但鑑於她這些日子做的事不是怪異就是瘋狂,她的嫌疑倒不好輕易排除。
還有那位不肯進傷兵營卻賴在外面遲遲不肯走的陳六公子……
但,他們可都是三殿下的人啊!
軍醫壓下心裡那些可怕的猜想,上前按著佳佳,一時卻不知道該怎麼勸。
每個人心裡都慌得厲害,誰又能勸得了誰?這時候軍醫心裡甚至想,其實陳少夫人被人捅了一刀算是幸運的,否則她就只能無助地守在她丈夫的身邊,看著他受病痛折磨、看著他的生機一點點流逝、看著他年輕的生命戛然而止。
情何以堪啊!
周先生聽見動靜匆匆趕來,發現這處眾人情緒低落,也不意外,悶聲上前看了看丁了了的傷,嘆道:“沒發燒,怎麼就是不醒呢?再不醒可就來不及……”
“來不及什麼?”丁了了問。
“當然是來不及去見陳七公子最後一面……”周先生脫口而出,之後忽地就愣住了。
醒、醒了?
怎麼會有人是這個樣子,從昏迷中醒過來,一點徵兆都不需要有的嗎?
丁了了沒有回答他的疑問,按住胸口掙扎著要坐起來:“陳七不行了是嗎?你告訴我他還能撐多長時間?”
周先生忙上前扶住她,佳佳已經撲過來,嚎啕出聲:“阿姐,我以為你也要死了——”
“死不了。”丁了了隨手在他頭頂上揉了兩把表示安慰,然後仍又看著周先生,眼巴巴等著他回答。
周先生嘆口氣,有些不忍心說出口。
丁了了等得心焦,乾脆不等了,從懷中掏出藥方來遞了給他:“算了我不問了。只要他還活著,你就用這張方子煮一碗藥給他灌下去!”
“啊這……”周先生看著方子一臉驚詫。
丁了了等不得,急得在佳佳背上亂拍:“快去,快去啊!”
“哦,好!”周先生醒過神來,忙抬腳飛跑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