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片刻,一個男人冷聲道:“你遲遲不肯答應,莫非是不想為三殿下的大事出力?若如此倒也不必勉強,我替你去跟三殿下說一聲就是了!”
“不是這個意思,”陳七咬牙說道,“我只是怕她一個山野村姑做不好,弄巧成拙……既然眾兄長堅持,我即刻便叫人去接她來就是了!”
“哎,這才對嘛!”對面那人拍了拍巴掌,“有取有舍,乾脆果斷才是咱們陳家的樣子!老七,你也別太當回事了,沒了這個醫女,哥哥從京都買兩個絕色的姑娘回來伺候你就是了!”
陳七抬起頭,勉強一笑:“多謝六哥。其實……我還是覺得她進東宮不太可能……”
“好了,能不能進得去,到時候看看不就知道了?”大公子一錘定音,結束了這個話題:“大年夜不要把好好的光陰都浪費在一個醫女身上,喝酒喝酒!”
酒盞舉起映著燭光燦爛如星,一個陌生女子的命運就這樣被他們說定了。
雖然丁了了仍然沒想明白進去東宮意味著什麼。
她悄悄從紗幔後面探出頭去看了看陳七,見他眉間仍有憂色,唇角卻已經帶上了笑,正端著一杯酒靠在椅背上搖搖晃晃。
接下來聊的話題卻都是些尋常的風月之事,丁了了不愛聽了。
如今家裡不缺吃的,她也用不著打那些酒菜的主意,所以當下她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設法離開這裡……回到現實中去。
回想起前面幾次從這種夢裡驚醒都是因為差點死了,丁了了心裡又有些慌。
會不會若沒有危險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要想醒過來,她必須要找個人嘗試掐死她嗎?那萬一這次不一樣,她真的在夢裡被人一把掐死,醒不過來了怎麼辦?
前面幾次都是陳七……
但如今她不能再見陳七。
怎麼說也曾經朝夕相處過一兩個月,陳七對她也該有幾分熟悉了。即便她在夢裡的模樣與現實中不同,也未必能保證陳七就認不出。
若認出來了,那可就麻煩了!
丁了了想了很久,終於還是不敢冒險,只得趁著妙齡的女子們前來添菜斟茶的時機沿著牆根緩緩溜出去,以求再尋良機。
這裡似乎並不是暖香樓,而是一處三四層高的酒肆。丁了了好容易避開眾人的視線混進女子們的隊伍裡,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
然後就聽見外面階下一個女子低聲說道:“裡面在談東宮招女醫的事,好像說得跟重要、前途無量的樣子!我記得你姐姐也是學醫的,為什麼不去試試?若能選上了肯定有一大筆錢……”
“誰要掙那種骯髒錢!”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雖低,怒氣卻盛:“再不要說這種混賬話!我們寧可全家餓死,也絕不去做那樣的事!”
“哪樣的事?”起先的女子大惑不解。
丁了了同樣不解,便悄悄從門後探出頭去,屏息凝神細聽。
只聽那第二個女子恨聲說道:“難怪你不知道,這都是上頭那些人最見不得人的事……你知道當今皇后娘娘最不喜男人三妻四妾吧?咱們那位太子殿下別處雖荒唐,唯有在女人這一方面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就是怕一旦激怒了皇后,儲君之位不保……”
階下的女子點了點頭。
丁了了小心地從門邊蹭出去,看看四周無人,乾脆便靠在欄杆上假裝看風景,就聽見下面接著說道:“但太子又不是個守得住寂寞的人,尤其這兩年太子妃又病了,他就更按捺不住……我聽人說,前一陣打著太子妃旗號請的醫女都是被太子暗中霸佔了,明面上是在東宮服侍太子妃寸步不離,其實早都成了太子的禁臠……”
階下的女子嘶地倒吸一口冷氣:“還有這種事!那太子……真是荒唐,不像話!難怪京中都傳言說他遲早倒臺……”
這不是婢女可以討論的話題。二人互相使個眼色,拱肩縮背匆匆地跑了。
丁了了無處可去,下意識地也跟著往前走了幾步,邁下臺階。
身後堂中飲酒的陳七忽然嘩啦一聲站了起來。
觥籌落地惹得身邊的兄長們十分不滿,你一言我一語開始訓斥,陳七卻充耳不聞,推開椅子拔腿就往外面跑。
剛才那個背影……那個背影!
為什麼會那麼熟悉,好像幾十年幾百年一直印在心上的一樣?
看那身形那走姿分明是個女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