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夢見什麼了呀?”丁了了問,“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嗎?”
佳佳嗤嗤地笑了:“阿姐你多大了,怎麼還信那些哄孩子的話呀?我可沒見過什麼牛頭馬面,我只夢見阿姐跟人打架……”
“不對吧?”陳七賤兮兮把腦袋伸了過來:“有你姐夫在,哪裡用得著你姐姐親自跟別人打架?姐夫不會把壞人都打跑嗎?”
佳佳偏過頭避開寧神醫餵過來的藥,瞪眼:“你才沒有呢!我阿姐被人欺負,你就只會當縮頭烏龜!壞人殺人、放火、搶東西,你什麼都不管,就我阿姐一個人提著刀跟人拼命!”
“怎麼會?”陳七委屈壞了,“我陳七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娘子你看,咱弟弟在夢裡把我看作一個什麼擔當也沒有的廢物了……嗚嗚我太傷心了!”
丁了了從寧神醫手裡接過藥碗,連勺子都沒用,直接就把佳佳扶起來咕嘟咕嘟給他灌了下去。
放下碗又給他擦了擦嘴,摸摸頭:“你身子還虛,不要說話了,好好睡一覺吧。”
陳七大為感動:“娘子你也覺得咱弟弟夢得太不靠譜,所以不想聽了是不是?”
“不是。”丁了了搖頭,“我是想讓他回去接著夢,看看我後來換了個什麼樣的丈夫。”
“你怎麼這樣?!”陳七氣得嗷嗷跳,“娘子,你太讓我傷心了!咱們是結髮夫妻一輩子的情分,你怎麼能因為一個夢就想換掉我?你用腳想想我怎麼可能不管你嘛!……說什麼做了個夢,分明是這小兔崽子他嫉妒我分走了姐姐的寵愛,編故事騙你來的……”
丁了了起身爬下牛車,白眼對他:“小兔崽子?如果我沒記錯,你從前是稱他為‘哥哥’的!”
後來怎麼就變成了“咱弟弟”,又變成了“小兔崽子”?這是不是有點兒過河就拆橋、蹬鼻子上臉的意思了?
陳七被訓得灰頭土臉,委屈巴巴:“我讓他當哥哥他也沒有個當哥哥的樣子嘛!娘子,咱倆才是一家的,你怎麼只疼弟弟,就不疼我呢?”
“我誰也不疼!”丁了了甩手轉身,一點好臉色也沒給他。
陳七笑呵呵跟上,半點兒也不覺得尷尬。圍在牛車四周的丁玉柱等人卻個個臉色難看,又是緊張又是憤怒,大氣都不能多喘一口。
“多謝四太爺,”丁了了看著他們說道,“這些日子多蒙府上招待,感激不盡。如今我弟弟的毒已解,咱們從前的事也就算兩清了……”
“這怎麼能算兩清了?”丁玉柱哭吼,“我太爺的毒還沒解呢!”
丁了了靠著一棵樹站著,笑看著他:“太爺的毒?什麼毒啊?怎麼……哎喲你們的臉色怎麼都那麼難看?莫非我剛才請太爺吃的薄荷糖,太爺不喜歡?”
她笑容漸淡眉心微蹙,低頭從荷包中捏出幾顆小丸捻了捻,拋進口中咂一咂,疑惑:“味道還可以啊!就是甜味淡了些……或許四太爺上了年紀的人,喜歡更甜一點的?那我下次多加糖!”
丁玉柱哭得變形的臉一僵,回看四太爺已氣得滿臉通紅,鬍鬚亂顫。
薄荷糖。
原來那是薄荷糖!
想他丁傳山一世卓然不群,遇到過多少大風大浪都沒低過頭,如今竟是被幾顆薄荷糖嚇得軟了腿彎了腰,低聲下氣去向一個小丫頭片子求饒……
現在想想簡直像在做噩夢一樣。
是因為先前被她的尖刀嚇破了膽,還是因為陳七背後的勢力太嚇人?又或者難不成是因為虧心事做得多……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念頭一齊湧上心頭,四太爺懊惱得幾乎要死過去。
強撐許久終於還是沒能忍得住,喉嚨裡發出一聲困獸般的怒吼,手中柺杖重重杵到地上,雙腿站立不穩向前一傾,猛地吐出暗紅嚇人的一口血。
雪白的長鬚上頓時桃花綻開。
在場眾人惶惶亂成一團,爭著搶著上前攙扶護持,實在擠不到前面的就衝過來圍著丁了了,洶洶怒罵。
丁了了一點也不氣。
看著四太爺站立不穩被人攙扶著吐血,再看看這些圍著罵她的人身上臉上被鞭子抽得一道一道的傷,她就覺得心裡無比痛快。前面憋了好些天的那一股子悶氣早不知消散到哪裡去了。
既然佳佳已經平安無事,眼前這些烏鴉就算再罵她三天三夜,她心裡也生不出半點兒怒氣來。
“回家咯!”丁了了扔掉了自己手裡的竹杖一轉身蹦上牛車,語調隨笑容揚起:“四太爺,您家的牛車我再借用一下,到家之後就還您哈!”
四太爺此時恨不得用眼神撕了她,偏偏氣力不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在牛車裡得意洋洋地坐下、看著陳七顛兒顛兒狗腿子似的也跟著爬上車,又看著兩個大夫小心殷勤地服侍著他們三個,熱熱鬧鬧歡歡喜喜。
真是氣煞人也!
牛車咣噹咣噹一路回村,好些蹲在街頭上玩耍的孩子和納鞋底的婦人們都看見了。互相打聽互相議論著,終於知道了這幾天發生的事,不由得全村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