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給我挖,再發呆,小心吃鞭子。”
衣沐華身後響起沙啞的使喚聲,這話她每天得聽十幾遍,早已經免疫了。
她握緊鋤頭,高高舉起,用力下鋤,吭一聲,平整的黃土上出了個坑,又挖又鏟了二十三下,一個深坑挖好。
她將樹苗放進去,再推土埋葬樹根,最後壓實澆水,樹便種好了。
衣沐華每天要做的就是種六十棵樹,少一棵身上就多一條鞭痕,剛開始她每天都挨鞭子。
隨著她挖坑時間縮短,近來她很少挨鞭子了,偶爾還能就著餘暉回營地。
這日她是披著夕光回到營地,營地駐紮在黃土之中,方圓十幾裡獨一戶,宛如落在沙堆的一顆葡萄,遇大風天,黃沙掩蓋,碰上雨天,黃泥氾濫。
營地住著的只有兩種人,犯人和獄卒。
通常兩個獄卒看管二十個犯人,只有衣沐華除外,有個只有一個眼的女獄卒,段獨眼專門看管她。
回到營地,衣沐華先還了工具,然後去飯堂。
飯堂內聚滿了人,衣沐華尋思莫非廚子曾偷懶,沒做飯?
“怎麼搞的,怎麼還沒飯吃?”
“就是,餓死了。”
犯人幹了一天活,個個餓得前胸貼後背,本指望回來吃一頓,沒曾想卻沒飯,自然怨聲連天。
“是我不做嗎?是沒米了好嗎,沒有米,我有什麼辦法。”
廚子曾走出來,手裡抱著一籮筐餅,“今日沒飯,吃餅吧。”
他粗暴將籮筐一扔,籮筐落地,晃了晃,還好裡面的餅沒掉出。
犯人們爭相搶餅,到衣沐華的時候籮筐空了,衣沐華看了一眼廚子曾,廚子曾瞪她,“看什麼看,沒有了,難不成你以為我私留著?”
衣沐華緘默,轉身回房。
因為衣沐華是重犯,不能接觸別的犯人,是以她獨住一間房,剛開啟門,便發現地上躺了封信。
信是顏喜所寫,也不知她用了什麼辦法,能讓獄長替她傳信給衣沐華,衣沐華無法回信,只能看來信。
顏喜的信毫無邏輯,東扯一句,西拉一句,先說梅映輝做了諫官,在朝廷上直言,又說信城新開了家酒樓,酒樓又貴又難吃,還說她去看了姚葉娘,有她給乾孃撐腰,姚葉娘在衣府過得好。
羅裡吧嗦一大堆,衣沐華逐字逐句閱,讀了兩遍,才將信摺好,壓於破爛的床蓆下。
營地兩年,衣沐華全靠顏喜的信連線外面。
假如沒有信,她的世間便只有黃沙了。
顏喜雖寄來多封信,卻沒有提及公孫束一個字。
衣沐華不知顏喜是刻意還是無心,她猜是刻意的,也許公孫束有了新的生活,顏喜怕她難過,才特意避忌。
顏喜以為她不提,衣沐華就不想麼,倘若真如此便好了。
遐想比現實更可怕,無數個念頭同時湧現,下一刻又推翻,來來回回,折磨衣沐華。
晚飯落空,夜裡衣沐華餓醒了兩次,可算撐到天亮,去到飯堂,還是沒有可吃的東西,衣沐華微微蹙眉。
廚子曾見衣沐華皺眉,大聲呵斥,“你以為就你餓著嗎?我也沒吃呢,”
衣沐華好聲好氣問,“是送糧的車沒來嗎?”
廚子曾沒說話,衣沐華身後的段獨眼搶話,“不關你的事,別管,你以為自己是誰。”
她推了一把衣沐華,“走,快去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