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她這話竟是一語成讖。
四月初,天氣漸漸的便是熱了起來。宮人們都換了春衫,浣衣局的宮女們,因著都是下等,所以都是一水兒的水紅色宮裝。料子也不甚好。可是這並不妨礙宮女們打扮的心思:宮裝大傢俬下里改過,再穿上身的時候,便是顯得腰肢纖細,人如春柳。平添了三分顏色來。
浣衣局的一角里不知何年種下的一顆老桃樹,此時也是開出花來。不少宮人偷偷去摘幾朵簪在髮間,偷偷摸摸的卻是又不敢叫人發現:宮中規定,宮人是不許簪花的。
陶君蘭看著那一樹的繽紛緋色,卻是無端端想起了昔年自己院子裡的桃樹來。那還是她出生的時候,她父親親手栽下的。寓意: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於是再看那顏色的時候,只覺得心中狠狠一疼,連眼睛都不自主的酸澀了幾分。忙避開了那嬌嫩的顏色,一眼不敢再看。
陶芯蘭不明就裡,夜裡偏還提起了這件事情:“姐姐,不知你院子裡的桃樹,今年開得如何。”
陶君蘭心底疼得厲害,面上卻是笑得若無其事:“想來也開得好。”
“嗯。大約桃子熟了,我們也能偷偷吃幾個吧?”陶芯蘭的話裡帶著幾分垂涎和期盼。
陶君蘭頓時忍不住笑了,“你這饞嘴的丫頭。”不過,以前陶芯蘭也是調皮的:她院子裡那桃樹每年結的桃子,還沒開始紅呢,就開始被禍害了。
但願,妹妹永遠保留著這一點純真調皮才好。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才發現昨兒夜裡竟是悄悄下了一場雨,本有些炎熱的天氣也是一下子就冷了不少。見狀,陶君蘭想了想,便是拿出那薄薄的馬甲來添上了。陶芯蘭也是。
這天兒,最是容易風寒了。乍暖還寒的。
不過,許多人不像是陶芯蘭這樣謹慎,仍是隻穿了往日的衣衫就完事兒了。縱然冷一點:做點活後也就暖了。
結果,許多人就在這一場春雨之後病了。頭疼,發熱,噴嚏不斷。
孫姑姑按照規矩,也不敢耽擱,立刻就讓人自己關上門去熬病。幾個嚴重些的,直接就送去了壽春堂。
陶君蘭聽了這事兒之後,倒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壽春堂可不是個好地方。宮人病了,也不可能看大夫吃藥,就都送去壽春堂熬著。若是好了,就回來。若是死了……直接就抬出宮去胡亂埋了。進宮的時候,她就聽說了,壽春堂是宮裡最冷清最可怕的地方。寧願死了,都別進去才好。
因著壽春堂的事兒,那些個僥倖沒病的宮女再不敢貪圖好看,一個個的翻出了厚衣裳穿上了。
也正是這個時候,有人過來挑宮女了,說是人手不夠,要挑兩個伶俐的去。
本來這事兒也興不起什麼波瀾:有些主子宮裡缺少做粗活的宮人,就隨意到浣衣局這樣的地方來挑個兩個,實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兒。當然,這種好事兒一般只會落到同管事姑姑關係好的宮人頭上。
陶君蘭自然也沒上心。憑著她和孫姑姑的關係,她也從沒想過這種好事兒會落在自己頭上。
只是沒想到,來挑人的宮女她卻是認識的。
正是當初二皇子宮中過來,派給她活計的那個喚作靜靈的宮人。
陶君蘭頓時一愣:原來,這次來缺人的竟是二皇子的宮中?
想到二皇子,她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那些磨破了依舊捨不得扔的,非要補上再穿的衣裳。
不知道這個二皇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這樣怪異。讓人不由得心生好奇。
只看了一眼,微微出了一下神,陶君蘭便仍是低下頭去做活兒:橫豎這樣的好事情,是落不著她頭上的。至於二皇子是如何一番摸樣,也和她沒有半點的關係。
倒是坐在她旁邊的宮人豔羨的說了這麼一句話來:“也不知道咱們什麼時候才能有這樣的風光。”
靜靈是一等宮女,自然是比他們這些連等級都沒有宮女強了不知多少倍。
聽了這句話,陶君蘭也是不由得微微有些晃神,生出一絲羨慕來:若她也能做到一等宮女,想必要照顧陶芯蘭就更容易了吧?也能存下更多的錢,留著將來出宮做個安身立命的保障……
正想著,冷不丁的卻是被旁邊的人撞了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