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浣衣局來說,冬天是最難熬的。
宮裡給她們這些新來的宮女一人發了兩套冬衣。可看那樣子,倒不像是新的。而且,都有些偏大了。一捏,更覺得裡頭的棉花薄得有些過分。穿著這樣的冬衣,可想而知冬天會是個什麼情景。
陶君蘭將冬衣改了改。又將幾件舊的,不要了的裡衣,縫成一個厚點兒的背心。雖然只有幾層布,可好歹也能擋一擋寒氣。其他幾個人見了,也稱這個法子好,便是也炮製了一番。
可即便是如此,霜降之後,還是冷的一個勁兒的哆嗦。更甭提還要用剛打上來的井水洗衣裳了。
說實話,剛提上來的井水並不冷,可是卻也不可能一直都是那樣。過了一會兒之後,就只覺得那水似乎要將人的手凍成冰塊似的。到最後,手指已經木木的幾乎要失去知覺。若僅僅是如此還好,最難受的生了凍瘡。
剛長凍瘡的時候,又腫又疼。手一伸出來,十個手指頭跟胡蘿蔔似的,又粗又壯。手背更是紫紅紫紅的腫得饅頭似的。
這還不是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是腫脹的手晚上一暖熱乎,那就不是疼了,是癢得厲害。可不敢抓,一抓又疼得鑽心。只能咬牙忍著。別提多難受了。
更可怕的是,有些凍瘡凍得厲害了,就會爛。流膿。看上去就讓人覺得慘不忍睹。這樣的傷,一沾上胰子,就疼得鑽心。可也沒辦法,依舊得洗。一天泡下來,爛肉都泡漲了,輕輕一碰就掉了。塗了藥也沒用,因為第二天還得繼續洗衣裳。
以前陶君蘭可沒受過這樣的苦。可如今倒是一一都體驗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年三十,所有浣衣局的都鬆了一口氣:過了年,天氣就該漸漸的暖和了。到時候,就不必再受這樣的罪了。
按規矩,年三十的時候是不洗衣裳的。所以臘月二十九的時候,浣衣局就將活計都收拾妥當。
年三十的時候,宮裡是要放煙火的,總之熱鬧非凡。可是這些都和宮女和宦官沒關係。
除了一人發的一朵絨花,和十幾個大錢的紅包,也就是一碗能見著肉的飯菜。
當看見米飯上頭青幽幽的顏色時,陶君蘭只覺得十分驚喜:宮裡冬天除了主子之外,別人都是吃不著什麼蔬菜的。大部分都是吃醃菜。醃菜又老又鹹,誰也不愛吃。可除了這個,就沒別的了。只能吃。
所以,如今見了新鮮的綠葉子的菜,不只是陶君蘭,大家都是喜笑顏開了。除了綠葉子的菜,一人還有兩三塊的紅燒肉。
大家都吃得十分滿足和歡喜。
陶君蘭滿足之餘,又覺得有些心酸:尤其是看見陶芯蘭那一臉意猶未盡捨不得一口氣吃完的樣子。要知道,以前就是她們家的下人,也比這個吃得好。
陶君蘭心酸的將自己碗裡的紅燒肉撥了兩塊給陶芯蘭,自己只吃了一塊嚐了嚐。沒有以前她家裡做的好吃。可是卻勝在油水夠足,畢竟在宮裡常年累月的,都見不著肉不是?
陶芯蘭又將肉撥回來,“我有。”
陶君蘭再撥回去:“你吃吧,我覺得不好吃。沒以前家裡做的好。”陶芯蘭還在長身子,雖然兩塊肉不頂什麼事兒,可是卻也聊勝於無。最主要的,陶芯蘭看上去,實在是饞壞了。
大年三十都是要守夜的。每個屋子的宮女們,都各自合夥掏錢託人帶了花生,芋頭等東西進來,然後用在炭盆上烤著吃。
陶君蘭她們也弄了。芋頭烤熟了,又香又糯,甜絲絲的讓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去。還有番薯也是,掰開後,那股子甜味兒,能讓一屋子都是那味道。花生烤熟之後,還不能立刻吃,放一放後才會變得脆。
吃了兩個芋頭,一個番薯,一小把花生,陶君蘭就不敢再吃了。再吃就該吃撐了。
其實吃什麼都無所謂,最熱鬧的還是大家一起說話。天南海北,說自己的家鄉,說自己家裡的事兒,那才是最讓人覺得舒坦的。
綠柳家裡以前也算是小康之家,她進宮也不是因為活不下去家裡窮。而是當初宮裡有個熟人,說這是條好出路。混幾年,出宮了嫁人也能挑一個好的。這是體面。
綠柳擰著眉頭罵當初勸她的人:“黑了心的王八,這哪裡是什麼體面?要知道這麼受罪,我打死也不來!”
採鳶樂不可支,“後悔了吧。”
綠柳嘆了一口氣,不說話了。
文杏嚥了口裡的東西;“其實宮裡也挺好,至少能讓人吃飽,我老家那年大旱,餓死了多少人?有錢都買不到糧食啊!若不是託人進了宮,我說不定早死了。”
採鳶也嘆了一口氣:“可不是。宮裡也沒什麼不好。”卻是沒多說。
大家一起看向陶君蘭:“你們兩個呢?你們兩以前家裡是什麼樣兒?”大家面上都帶著好奇。畢竟,大官的家裡,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樣不是?
然而陶君蘭卻是不想說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