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老夫人慢步而來,將桌上已染了雪花的紙墨一一收拾整齊。
她低聲道,“那姑娘說做了個夢,夢到老爺您身體欠安,所以非要來見一見你。我記得那姑娘跟老爺您並不熟是不是?老爺和夜家也沒有多少往來吧?”
衛大人摸了摸花白的鬍子,“奇了!此女是個奇人!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若非得那姑娘提醒,今日老夫將會犯下大錯。”
衛老夫人沒怎麼聽懂,“老爺何出此言?”
衛大人卻不欲多說,只是心有餘悸地想著自己隨手揮灑筆墨,卻差點把家人性命葬送。實在是不應該。
他忽然道,“老夫記得你和戰老侯爺夫人當年交情極好?”
衛老夫人笑出聲來,“老爺真是隻關心國事之人!咱們家一向和戰家交好,不都是因為妾身一直和雲琴有來往麼?”
衛大人搖搖頭,揉了揉眉心,“老夫老了,記性越來越不好。你以後要多和戰家走動才好,別薄了這情份。”
這次輪到衛老夫人驚了。活了一輩子,她是第一次從丈夫嘴裡聽到“情份”二字。
丈夫從來只知國事大於家事,大部分時間都撲在了案臺上,從來無暇過問人情世故,常得罪人而不自之。
今兒倒是真奇了!
剛才那小姑娘到底對她家老爺說了什麼,能起這麼大作用?
戰家的馬車駛出衛家已經半個時辰,夜風華讓車伕直接將馬車趕至老八戰晨曄的府上。
陸憶蘭並未察覺,直到馬車停在家門口,才後知後覺地驚叫一聲,“十七弟妹,怎的送我回來了?”
夜風華笑道,“來前準備了些好吃的梅子和點心,想著孩子們愛吃,就順道過來了。走,進去瞧瞧我那兩個好看的小侄女和小侄兒。”
她說著便在僕婦的攙扶中下了馬車,身後跟著的丫環手裡捧著食盒及果籃。
陸憶蘭也跟著下了馬車,一路跟在夜風華身後,倒讓人看不出誰才是這府上的女主人。
只是當僕從們一路行禮,喊著“夫人好”,才讓陸憶蘭驚覺自己應該好好盡地主之誼。
卻是夜風華先開的口,“八哥也算是個痴情種了,到現在也沒納妾或收通房。八嫂你省心多了,不像我,成親一月不到,家裡鬧得雞飛狗跳。要不是母親總站在我這頭數落那混世魔王,我倒是想早早離了府,落個清靜。”
這隨意的幾句話,勾起了過往夫君與她的恩愛之意,陸憶蘭莫名眼睛就紅了。
“咦,八嫂這是怎麼了?莫不是雪飄進了眼睛,怎的這般紅?”夜風華抿嘴一笑,停了腳步,揮退隨身僕從,拿起巾子順手朝她眼睛抹去。
眼淚瞬間溼了巾子。
夜風華柔聲道,“八嫂,有句話不知你聽過沒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即使皇上再……咳,可國若是不國,那還能有家嗎?”
陸憶蘭順手用夜風華手上的巾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低泣道,“十七弟妹可是什麼都知道了?我該怎麼辦?我應該怎麼辦呀?”
夜風華終於開門見山地問,“八嫂,那你告訴我,你到底為了什麼才會答應海琉國做他們的奸細?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對不對?你並不想害戰家人!可是他們已經把毒手伸向了母親,你也無動於衷嗎?”
漫天飄雪寒徹骨,陸憶蘭一字一頓,每個字都似乎要咬出血來,“因為我恨那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