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夜風華知道,陳櫻櫻絕非矯情,故意以搬出夜家宅子來威脅夜信。
想必是在無數個寒夜流著淚等待丈夫的歸來中失望了,或是得知丈夫欲娶歌姬進府為妾後的幾番掙扎。
今日分家時,她下定決心要討回公道,十幾年的爛賬終於清掉了,就像梗在心裡的一根刺,拔掉了,舒服了。
她舒服了,而她的丈夫卻以此為恥。認為她庸俗,計較,滿身銅臭。
是幡然悔悟吧,終將以一種優雅高貴的姿態離開曾經愛過的男子。
夜風華笑了,“三叔母決定了?”
陳櫻櫻點點頭,性子裡確是有江湖女子才有的灑脫,“讓王妃見笑了。王妃可有空隨我去看看我東城的宅子?離你們王府只隔了一條街,很近。”
“哦?”夜風華笑意更深,“那是得去看看,今後咱們可有得串門了。”
陳櫻櫻也笑起來,臉上的淚痕並未全數散去,那笑容卻如釋重負。
這是一個女人在最好的年紀,作出最後選擇的燦爛笑容。有幾分無奈,也有幾分坦然。
她不再將就下去。她已經將就多年,將就到女兒都大了,該找婆家了。
陳櫻櫻轉向夜信,無視對方的震驚,輕輕一福,“夜家主母的信物,我已放在梳妝檯上,煩你交還給母親。改日我會親自來跟她請罪。”
“……”夜信無語。
又聽妻子說,“你要娶的妾室,自己拿主意吧。我不再成為你的絆腳石。”她頓了一下,又道,“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在你娶妾室進門之前,請給我一紙休書,送到東城宅子裡來。”
她說完轉身,目光決絕而平淡,吩咐丫環婆子們利落地收拾了東西,送上備好的馬車。
當人去樓空,整個房子裡只剩下滿院的下人們正收拾一地狼藉,夜信才慢慢走進臥室裡,和衣倒在床上。
他睜大眼睛,看著頭上華麗的帳幕,鼻息處仍是陳櫻櫻的芳香氣息。
心裡不知應是沉重,還是輕鬆。
就彷彿人生偏離軌道太久,忽然重新又回到了這條熟悉的軌道上來。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雀躍的,新的方向,新的人生。一切還能修正,一切都來得及。
他想跳起來,滿身活力回刑部把那些棘手的案件重新翻一遍。
可卻不能動,手腳不知道為什麼是軟的,心不知道為什麼是慌的。
直到有人進來,聲音那樣輕,“爹爹,祖母讓您和娘去她屋裡一趟。我到處都找不到娘呢,聶嬤嬤和夢玉也不在。問別的丫環們,都吱吱唔唔。您知道娘去哪裡了嗎?”
這是他們的女兒夜星辰。
夜信這才翻身坐起看著女兒,第一次發現,女兒長得跟當年的陳櫻櫻如此之像。
他清咳一聲,“你娘說要去東城的宅子住一陣,你知道是哪一棟宅子嗎?”
“哦,東城啊。”夜星辰笑了,“知道。那可是東城極好的宅邸,娘花了不少心思才買下來呢。我看啊,也就風華姐姐他們家的王府能媲美了。”
夜信對於陳櫻櫻愛花錢的習慣一向不悅,此時也一樣。
又聽女兒道,“呀,娘不是說要給爹爹一個驚喜嗎?怎的自己跑去住了?爹爹,我也要去。你不反對吧?”
夜信心情不好,不再理會夜星辰,大踏步走出門去。走了兩步,想到什麼,又倒回梳妝檯前,拿起陳櫻櫻留下的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