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糟糕的是,等著添柴加火的人還有一群。
緊接著,令貴妃也開始替皇后說情了,她向乾隆行了個禮,溫聲細語的說:“皇上,恐怕皇后娘娘和榮王福晉之間是有些誤會。皇后娘娘執掌後宮多年,處置哪件事不是以大局為重、以孝當先?這趟南巡,皇后娘娘為了傳揚皇上‘以孝治天下’的美德,出宮之前的籌備事宜就用心良苦,一路上更是一心盼望‘家和萬事興’,不僅給了永常在嶄露頭角的機會,還替臣妾洗去了獨霸聖寵的惡名,臣妾和永常在都感激不盡呢!”
蕭韞默默忍著氣,令貴妃這句無非就是在提醒乾隆,皇后利用手中的權利,不僅在南巡之前選了乾隆不願意帶的人隨行,在路上更是連乾隆床上的事也給操心包辦了。
容嬪也跟著令貴妃稱讚皇后道:“貴妃娘娘說的極是,皇后娘娘為‘家和萬事興’,真是不辭勞苦,嬪妾聽聞和嘉公主與額駙如今感情越來越和睦,也是多得皇后娘娘從中調和呢!”
寧常在聽了,陰陽怪氣的附和著說:“可不是嘛!皇后娘娘為皇子公主們,那可真叫操碎了心!嬪妾聽說皇后娘娘不僅教導和嘉公主籠絡夫婿,進一步還要煽動整個富察家心向榮郡王,這樣不僅公主額駙感情穩固牢靠,榮郡王更是前途無量呢!”
永琪不明白,怎麼每次到寧常在一開口,話風就變了味,他最討厭寧常在這種張口就沒有好話、總愛編派人的長舌婦,也想不通乾隆是什麼品位,竟然會冊封這種人,還能隨駕南巡。當下,永琪很是聽不慣寧常在對皇后的這番“稱讚”,一臉鄙夷的斥責道:“寧常在若是少開尊口,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容嬪見永琪生氣,忙勸和道:“寧常在年紀小,向來不太會說話,請王爺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言罷,容嬪又指責寧常在:“妹妹怎能如此口無遮攔的胡說?難道你不知道在朝中拉幫結派是大忌嗎?皇后娘娘怎麼可能這樣教導公主?”
寧常在滿臉委屈,牢騷道:“嬪妾也是聽慶貴妃娘娘的丫鬟說的!哪裡知道同樣的話,人家說了就沒什麼,嬪妾一說就成了錯了!”
慶貴妃陸贇聽到這句,大吃一驚,周圍的目光卻齊刷刷的投過來,讓她坐立不安。誰人不知,慶貴妃多得皇后提拔,也是靠著皇后,才有這趟伴駕南巡的機會,從離京至今,慶貴妃幾乎每天都跟在皇后身邊,對皇后的言行知道的肯定不少。
半天沒有發聲的乾隆,神色越發凝重,終於問出了四個字:“此話當真?”
慶貴妃深埋著頭,不敢看乾隆,也不敢看任何人,正不知如何應對乾隆的質問,卻聽到寧常在忙忙的答了乾隆的問話:“嬪妾可不敢胡說,是嬪妾在蘇州時偶然聽到慶貴妃的丫鬟議論說‘公主那麼討厭額駙,若不是為了榮郡王,才不肯輕易示好呢!’然後慶貴妃娘娘打住了她們的話,還命令她們從此不許提!”
乾隆重申了自己的問題,聲音變得更大:“朕問的是慶妃!”
慶貴妃被乾隆突然提高的嗓音嚇得打了個冷顫,戰戰兢兢的回答道:“臣妾……臣妾……不太清楚……”
琅玦看著慶貴妃,猛然感到一陣心虛,又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站在門外的福隆安,發現福隆安也正在看她。她想,這下玩完了,她以後還怎麼虛情假意與福隆安做夫妻?又該如何幫永琪?
乾隆滿腔怒火,呵斥慶貴妃道:“你天天跟著皇后,皇后是說過這樣的話,還是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你是聾了嗎?什麼叫‘不清楚’?”
令貴妃捋著乾隆的胸脯,溫聲細語的勸道:“皇上您先不要急著動怒,您看把慶貴妃姐姐都嚇得語無倫次了,還哪裡能說得清楚話呢?”
乾隆稍稍平息了幾分,仍瞪著慶貴妃。
太后笑意盈盈的向慶貴妃笑道:“慶妃啊,你別糊塗,皇帝在問你話呢,你實話實說就行!這挑唆朝臣拉幫結派可是大忌,後宮干預朝政、左右立嗣之事,就更是大忌了!你若有誣陷或者包庇,不但皇帝降罪,連哀家也不能輕饒你!皇后究竟有沒有這樣教導過公主?”
常日毫無存在感的慶貴妃,面對令貴妃突然給與的關懷和維護、以及太后百年難得一見的溫柔,感到害怕極了,弱弱的、輕聲的答了一個字:“有……”
慶貴妃的承認,讓永琪也驚呆了。
蕭韞沒想到,太后與令貴妃這次竟然統一了立場,逼著慶貴妃來證實這些,這樣一來,皇后日後在後宮還能有何立足之地?
太后又追問慶貴妃:“你給大傢伙說說,皇后都教導公主了些什麼?”
慶貴妃壯著膽子抬頭看了太后和令貴妃一眼,似乎讀懂了什麼,她定了定神,好像沒有剛才那麼害怕了,靜靜地答道:“皇后娘娘勸說公主,與額駙和好、阻止額駙的妹妹許配十一阿哥、設法讓額駙及其父母兄弟都支援榮郡王。”
皇后淡然一笑,她瞬間明白了一切,太后今日要針對的不是瑛麟,而是自己。慶貴妃所坦白的內容,正是太后要對付她的原因,因為皇儲之爭,她與太后立場相對,自然不能相容。
可悲的是,皇后還沒有開始付諸行動,就已經被太后悉數知曉,攻她一個措手不及;更可悲的是,在後宮不得干政的大旗下,人人明知太后正在干預立嗣人選卻無人敢提,而自己這個真正的後宮主人只不過稍微動了同樣心思就天理不容了。太后會指使寧常在針對自己並不稀奇,令貴妃與自己相鬥多年,藉機打擊自己更純屬正常,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這幾年最信任的慶貴妃會突然背叛,給了她最致命的一擊。
在乾隆眼中,皇后的不否認就等同於預設,於是冷笑著點點頭,嘆道:“朕竟然不知道,原來朕的皇后這麼能幹?前朝後宮之事,大到立儲、小到朕晚上寵幸哪個妃嬪,事無鉅細,皇后樣樣都要操心!還要關心未成婚的皇子娶哪家小姐為福晉、已出閣的公主與額駙是否感情融洽,忙成這樣,皇后不怕累斷氣嗎?”
皇后沒有說話,反而大笑了起來,不知道是在嘲笑乾隆,還是可笑自己。所有人都注視著皇后,往昔從不曾見過皇后笑的如此癲狂。
琅玦許久不敢多話了,可此情此景下,實在忍不住替皇后不平,道:“皇阿瑪,你不可以這樣說皇額娘!皇額娘只是對皇阿瑪用情太深,在皇阿瑪不愛她的情況下仍然愛屋及烏!五哥又不是皇額孃的親生兒子,皇額娘會希望五哥得到支援還不是因為五哥是皇阿瑪屬意的人?皇額娘不想皇阿瑪失望、不想皇阿瑪的苦心栽培付諸東流,一個沒有私心的女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源自於對家國榮辱的憂慮、對丈夫堅定不移的愛,她又有什麼錯呢?”
永琪聽了,滿眼都是感動之情,默默的點頭認可。
乾隆卻沒有從琅玦的傾訴中獲得感動,反而從中獲取了另外一個資訊,他看著琅玦,總結道:“這麼說,你也承認慶貴妃所言不假了?”
琅玦愣住了,她要表達的心聲,乾隆一句都沒聽進去,乾隆理解到的,竟然是她沒想到的另一種意思。
蕭韞顧不得抗旨不遵,在乾隆面前陳情道:“皇上誤會皇后娘娘了!皇后其實是因為多次勸說公主與額駙和好都沒有結果,才出此下策,編了一個理由誘騙公主而已!公主只要邁出了這一步,天長日久,總會跟額駙產生真感情,皇后才算對純貴妃在天之靈有個交代!皇后並沒有真的干預朝政大事、也沒有左右立嗣之心啊!”
琅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不是如蕭韞所說的那樣,如果是,那麼皇后給與的母愛絕對不亞於一個親生母親,琅玦不能不為之動容。
乾隆早就煩透了蕭韞,他眼中的蕭韞不過是一個仗著資歷深就敢膽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奴才,乃指著蕭韞,厲聲喝道:“你以為朕不知道?皇后會變成一個滿腹心計的妒婦,都是你這個狗奴才在作祟!”他又向外喊道:“進忠,把這個多嘴的狗奴才給朕拖出去亂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