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裡連一件我的衣服都沒有。”永琪又笑了一聲,笑得仍然有些詭異。
玥鳶看了一眼懿澤緊閉的房門,又看了一眼微微發抖的永琪,心中倍感無奈,只好自作主張,攙著永琪到了另一間房中休息,又找了一件下人的衣服給他暫時換上。
懿澤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努力入睡,耳邊卻不停響起綿億的哭喊聲,尤其是那聲“娘”,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她不知道那是真實中綿億的聲音,還是她揮之不去的幻覺。她不住的想起綿脩,想起綿脩出生那天,永琪依偎在她身邊,一起取名字;想起綿脩一天天長大,變化越來越多,會翻身、會坐、會爬、會走、會跑……甚至會安慰自己,用他的小手抹掉她臉上的淚水。
不知何時入夢,夢中,懿澤看到前方有一個搖搖擺擺走著的小孩,她追了上去,喊著:“綿脩,綿脩……”
那孩子回了頭,卻是綿億,他眨巴著大眼睛,認真的對懿澤說:“額娘,綿脩已經走丟了,但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是嗎?”懿澤蹲下,也用同樣認真的目光看著綿億。
綿億的小手握住懿澤的一根手指,又說:“額娘,額娘,我想和額娘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懿澤望著綿億懇求的目光,只覺柔腸百轉,心碎了一地,忍不住想要去摸那張無辜的、稚嫩的面龐。
“額娘,我也想和阿瑪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開!你們都陪著我好不好?”綿億小臉紅撲撲,眼中還閃著幾點淚花,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懿澤幾乎要說出那個字——“好”,她抬頭看到永琪就在不遠處站著微笑。
綿億又重複道:“阿瑪、額娘,我們都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懿澤站起,她的衣裙被綿億搖擺著,她猶豫著,她看到永琪在走近,走到他們母子身旁。他們三個的腳下是格姆山,他們一家三口在格姆山的山頂看到了冉冉升起的太陽。
“懿澤……忘了我……忘記和我相關的每一件事……善待自己……餘生,你……你一定要善待自己……別人可以辜負你……但你不能辜負自己……”胡云川的臨終遺言忽然在懿澤耳邊響起。
懿澤忽然推開了綿億,推向永琪,向永琪喊道:“你休想利用孩子來成全自己!你以為這樣就能掩蓋你害死胡公子的罪行嗎?我不會原諒你!我永遠都不能原諒你!”
懿澤看到了那個處處維護自己的胡云川、那個讀懂自己的胡云川,是如何在身體折磨殆盡後,受到最後致命一擊,離開了這個他滿懷希望的世界。
胡云川倒下那一幕一遍又一遍在懿澤的腦海中重現,她無法忘記,胡云川為了救她所做的所有事,在她看不到的時候,為了把食物留給她,他多日強忍飢餓;他揹著她走過的千山萬水,任憑腳底磨穿;為取水,他赤手鑿山,雙手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面板;儘管自知命將絕,他還是拼盡最後一口氣給她送去了生命之水……當她終於復明,看到他的時候,他卻已中箭倒下。
當她親眼看到永琪揹著弓箭站在山下,看到他身後所有人都揹著弓箭的時候,她就恨死了這個人。如果她還會繼續跟殺死自己救命恩人的仇人做夫妻,她連自己都不能原諒!
她再次告訴自己,她回到這裡只是為了她與生俱來的使命,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正常對待永琪,她無法正常對待與他相關的任何一個人,她和他們之間只會是利用,只會是利用。
次日,雨過天晴,綿億沒有著涼,永琪卻發燒了。永琪察覺到了自己的異樣,但絕不願意找任何理由在蕪蔓居多一天的逗留,他聽到綿億已經睡醒,便立刻來到綿億的房間。
玥鳶和金鈿都在照顧綿億,才給綿億穿好衣服,就看見永琪進來了。金鈿叫了句“王爺”,還沒來得及多說話,永琪已經抱著綿億出去了。
玥鳶追了出來,喊道:“王爺,你的臉色不太好,何必這麼急著走呢?”
“不走做什麼?一定要讓有些人覺得我是死皮賴臉的賴在這兒嗎?”永琪說罷,抱著綿億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玥鳶目送永琪的背影遠去,輕輕的嘆氣。
金鈿也走了出來,傻傻的問:“真的走了?早膳不用,難道連洗臉都要回去洗嗎?”
玥鳶嘆道:“事到如今,王爺的固執並不比索格格少,這兩個人朝著兩個方向越走越遠,誰都不願意回頭了。”
“他們……他們真的沒有機會了嗎?”金鈿憂心看著永琪,他的背影消失在她們眼前。
“我不知道。”玥鳶搖了搖頭,答道:“我只知道,自索格格從雲南回來,她就再也沒正常過。”
金鈿道:“從綿脩世子沒了,她就開始不正常了啊!”
玥鳶卻說:“不,當一個人再也不會哭的時候,才是最可怕的。”
金鈿默默回想,綿脩死後,懿澤哭過不知多少次,那時的懿澤敵對過永琪、更捉弄過胡嬙,可自雲南一行回來後,懿澤再也不會哭,不會生氣,不會對任何人講心事。這樣一想,果然感到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