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陰風過,懿澤沒再聽到宜慶的回應。
家中別的人看到懿澤,都沒有作聲。
過了一會兒,陳氏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中出現,哭的幾乎斷氣,忽然看到懿澤,陳氏頓時停了眼淚,甩開丫鬟,指著懿澤問:“你還敢來?”
懿澤走上前,輕輕拜道:“母親。”
陳氏一個耳光甩到懿澤臉上,懿澤沒有力氣,一下子又摔倒了。下人們都忙來攙扶懿澤、勸阻陳氏。
陳氏發起火來,指著懿澤道:“不要叫我母親,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你是個什麼東西,你心裡有數!你當初一失蹤就是十二年,你父親為找你,四處打聽,心力交瘁,到死都沒能再見你一面!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還記得有我們這個父母嗎?”
懿澤強撐著身體,又對著陳氏,慢慢跪好。
陳氏歇斯底里的吼著:“你現在跪在這裡還有什麼用?當初我跪著求你,放宜慶一條生路!你卻還是把她送去了守皇陵!皇陵那種地方,能不把人變成瘋子嗎?更何況她還遭遇了一場大火!結果,到底還是因為你,讓她送了命!”
說到這句,陳氏悲慼的哭起來,嗚咽著說:“我就不該多生一個女兒!人家都說雙生子相剋,你專克宜慶!早知終究是活不長,還不如就像你生的那對兒子,打一開始就剋死一個,只活一個,也省得終身苦苦折磨!”
懿澤默默流淚,沒有為自己辯解。
陳氏突然拿起一個燭臺砸到懿澤頭上,厲聲喝道:“你走!我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你!”
懿澤沒有躲,頭上被砸紅了一塊,漸漸腫了起來。她俯身向陳氏磕了個頭,又慢慢站起,搖搖擺擺的離開了。
回到榮王府,她看到卓貴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眼睛很紅,顯然是哭過的。
卓貴也看到她,站了起來,神色雖然沉重,語氣還是恭敬的,說:“格格,我跟萬福晉告了幾天假,要回家辦喪事,也跟你說一聲,我就走了。”
懿澤點點頭,輕輕道了句:“對不起。”
“格格不要這麼說,我知道不怪你。我只怪我……”說到這裡,卓貴的鼻子開始酸起來,忍住眼淚道:“怪我自己過去對她不夠好!我好後悔……我前幾天還在跟她吵架……我為什麼不能多讓著她一點?”
說罷,卓貴忍不住張著嘴嚎哭。
懿澤也跟著哭了起來。
過了一會,卓貴牽著馬,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大街上。
懿澤走回蕪蔓居,腦海中浮現出穆謖曾說過的兩句話:
“懿澤,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明白,沒有什麼比生命更珍貴。”
“如果你繼續堅持,或許會有更多的犧牲。”
懿澤跪坐在地上,想哭,想笑,在格姆山時,她最看不起的人就是穆謖。可是這些年,她卻一直在用親身經歷見證者穆謖說過的話。她迷茫了,她深深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前進,也許會有更多無辜的人犧牲,放棄,曾經為此付出過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前功盡棄。
她望著龍錫杖,想起她帶著使命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把許多陌生人變得不再陌生,卻又目睹著這些人一個一個的離去。捫心自問,為了完成使命,為了救一群人,連累另一群人殞命,這樣,真的值得嗎?
她忽然躺下,看著門外的天空,默默想著這一世的因果,她的丈夫與另一個女人私奔不成、懷著對她的絕望死去,她的兒子恨她極深、不願相認,她的母親寧可終身孤寡一人、但求永不相見,這輩子,她到底活得有多失敗?
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她只是不想動,她似乎覺得,做什麼都可能是一種罪過,不如什麼都不做,就這麼靜靜的躺著,也挺好。
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孟冬來了,一進門看到懿澤躺在地上,身上還是穿著那件血衣,很是擔憂,問:“你在這裡躺了多久?天冷了,地上很涼,會凍出毛病的知道嗎?”
懿澤沒有說話,反而痴痴傻傻的笑了一下。
孟冬知道懿澤心中的挫敗感,沒有多說,將懿澤扶到床上。
懿澤好像一個沒有主心骨的人,孟冬讓她躺下就躺著,給她把脈就把脈,煎藥給她,她就喝下,無論孟冬來來去去、進進出出,她就一直不說話、不哭不笑的躺在床上。
如此過了五六天,孟冬覺得應該調理的差不多了,給懿澤把脈看不出任何毛病,懿澤卻還是像個活死人一樣。
孟冬問:“你是在逃避對嗎?”
懿澤不答。
孟冬又問:“你覺得逃避有用嗎?”
懿澤還是不答。
孟冬道:“你不能把青嵐、金鈿、玥鳶,甚至宜慶的死都算在你自己頭上,她們不是你害死的,你也是一個受害者!”
懿澤只是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