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被角,懿澤又仔細看了看永琪的臉,憔悴而蒼白,整日躺著不下床的他免不得邋遢,鬍鬚不知有幾天沒有理,蒼老之感很明顯。
“我,愛新覺羅·永琪,一生一世心裡只有索綽羅·懿澤一人,也只娶一人,永不相負。”
那是新婚之夜永琪對懿澤說的話,是他們預設的誓言,當時的他們只有十六歲,都很青澀,彼此間真誠的相愛著,感情是那麼純粹,不摻和任何別的因素。那些時光,是如此讓人懷念。
懿澤不自覺把手伸向永琪的臉,如今滄桑的夫君,與往昔懵懂的戀人,究竟是哪裡變了?
在她的指尖即將靠攏他的鬍鬚的時候,她又想起了胡云川,想起了胡云川身中數箭,倒下的那一幕。
“懿澤……忘了我……忘記和我相關的每一件事……善待自己……餘生,你……你一定要善待自己……別人可以辜負你……但你不能辜負自己……”
她想起了胡云川臨終時那副悽慘的模樣,瘦極了的臉、皸裂的手指、磨穿的腳底、手心手背都是血、渾身上下都是泥土,還有背上插滿了箭。
胡云川死後的每一天,懿澤都是在愧疚和自責中度過的,她時刻謹記害死救命恩人的仇人,每分每秒都不能忘記。如果她還能萌生對永琪的愛意,如果她還能和永琪做正常的夫妻,她一定不能原諒自己。
懿澤飛跑出了藤琴書屋,狂奔在寒烈的風雪中,不同方向刮來的風兇猛的撕扯著她的身體,連她的心都在風中撕裂了。踩過紫薇寒舍通向中院的門旁青石板上的雪,她滑倒了,雙手按著地,漫天飛舞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疲憊的她哈出的熱氣都在頃刻間消散,很冷,很冷。
可是身體再怎麼冷,又怎麼冷得過她那顆被蹂躪了千百次的心。
一連幾天,懿澤都不敢去看永琪,她害怕自己心軟,她害怕露出馬腳,她害怕面對關於永琪的一切。
可是永琪的精神卻一天不如一天,直到有一天,王府迎來了一道聖旨,晉封榮郡王為榮親王。因永琪在病中,不能行受封禮,但晉封親王的旨意卻傳遍了大江南北。
懿澤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整日悶在蕪蔓居,偶然到院中走了幾步,卻聽到了兩個灑掃丫鬟的竊竊私語:
“我聽說皇上加封咱們家王爺為親王,是為了沖喜!”
“沖喜是什麼意思?難道王爺當真已經病到需要衝喜的地步了?”
“我聽宮裡來宣旨那些人說的話,是這麼個意思。”
“那……那王爺會不會活不成了?”
“呸呸呸!少在這兒胡說!王爺這麼好的人,當然會長命百歲的!沖喜一準能衝好!”
懿澤踱步往前慢慢的走著,心跳越來越加速,她很害怕,無法形容的害怕。
天晚之後,懿澤又隱身來到藤琴書屋外面,和之前一樣,只有胡嬙一人在永琪身邊,其餘侍從都在外面。
懿澤在門縫中看到,又是在永琪睡著之後,胡嬙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的香料,倒進香爐,撥弄幾下。與上次不同的是,胡嬙沒有把紙包的香料全部倒入香爐,而是留了一小點灑在香爐旁邊的桌案上,然後才蓋上蓋子。完成了這些,胡嬙仍然是交待了卓貴幾句話,離開了紫薇寒舍。
這個舉動,讓懿澤越想越不對勁,她覺得這裡面有文章,卻想不明白其中的文章是什麼。她想,或許太醫能夠辨認這些東西,於是次日太醫來請安診脈時,懿澤又隱身前來,想找個機會讓太醫注意到這個香料。
吳謹、楊開泰、王振文一起來給永琪診了脈,又共同斟酌著開藥方。永琪無聊的躺著,看著太醫們和丫鬟侍從們忙來忙去。
胡嬙慢慢走近幾個太醫,一邊走著,一邊問:“各位大人看我們家王爺這病,較之前如何?”
吳謹答道:“格格,王爺的病這些日子都沒多大變化。不過,如今正值臘月,正是最冷的時候,只要病不會更重,到了春上,痊癒便不是一件難事。”
“你們說病沒多大變化,可是,我覺著我們家王爺最近幾日精神變得更差了,這到底是什麼緣故?”胡嬙說著,走的離香爐越來越近,在挨著香爐的時候,打了好大一個噴嚏,忙用手帕捂住鼻子,低頭道:“我失禮了,失陪一下。”
說著,胡嬙忙到一旁角落裡去收拾自己。
永琪見胡嬙這個模樣,忍不住笑了一下。
王振文在胡嬙打噴嚏時,果然注意到了香爐外灑出的香料,便走了過去,捻起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