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朱慈烺之前一直待他如禮,也或許是東宮侍衛們的風貌讓他拜服,蔡懋德很坦誠道:“臣手中兵力僅只這三千兵,其中巡撫標營一千,由臣親領。另外兩千由副總兵陳尚智統領。這三千兵要防禦汾州、平陽兩地,已經是處處捉襟見肘,哪裡還分得出兵深入秦地?”
“山西就這三千兵?”朱慈烺卻是不信。
“還有副將熊通率京營兩千,駐守上游。”蔡懋德對道:“總兵官周將軍遇吉率兵一千在代州整飭防務。”
朱慈烺無語。
大明九邊重鎮東起鴨綠江,西至嘉峪關,如同一條巨龍。山西的太原鎮就在這條巨龍的“腰部”。腰乃腎之府,練武之人都知道,一身勁力起沉盡在腰部。若是腰部有失,在人註定病榻消磨,在國則有覆亡之危。
如此重鎮,拱衛神京的最後一道防線,竟然只能驅使六千兵馬!山西在成祖年間的兵額定數可是這數目的十倍之多啊!
“殿下,自從宣宗朝以來,北兵備邊,南兵轉運。如今湖廣被兵,南方轉運不足,山西本就地處苦寒之地,土地貧瘠,何以養兵?”蔡懋德一臉苦相。他原本就因為信奉釋教,戒律苦修,清瘦得幾乎脫形,就連冠袍穿在身上都顯得晃盪,如今更是ri夜消磨,簡直堪比那苦臉羅漢了。
“那也不應該啊……”朱慈烺由衷無語,自己帶的兵都比整個山西的可用戰兵還多,原本還想來吃大戶的,如今看來自己才是大戶。
“殿下,”蔡懋德深深拜倒,“懇請殿下知會西河王與交城王,捐些銀糧衣物出來吧!否則就這三千兵都難堪一戰啊!”
朱慈烺深吸一口氣,良久方才緩緩吐出來。他點點頭,道:“晉藩兩位郡王那邊我會派人去說,不過東宮侍衛營還是要隨我取道太原,班師回朝。”按照大明典制,客軍的糧餉由沿途州縣供應。若是全盛之時,大軍行進只需尋最短最快的路,各州縣多少都有糧食可供軍中食用。如今卻必須選擇有糧的城池行進,否則很可能軍中斷糧。
朱慈烺要回bei精,自然也得遵循這規律,終不成從荒瘠無人之地飛過去。蔡懋德聽皇太子要去太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終於還是道:“殿下若是走太原,正可以在晉王府駐蹕。”
皇太子住在晉王府這是“禮”所必然。只要想想鄉下來親戚總要住在家裡才算不失禮儀,就可以明白“親親”的傳統是如何強大。不過由巡撫特意點出來,這其中就大有深意了。
朱慈烺權當不知,點了點頭,繼續軍議,不讓議題跑偏。因為想到山西也不是久留之地,一沒有守禦之兵,二沒有天塹地勢可用,就算打贏幾場區域性戰鬥也不可能扭轉整個戰局,反倒有被拖死之虞……朱慈烺決定不在山西進行無謂的消耗,儘快前往預定的根據地——山東。
既然做出了戰略決策,朱慈烺便有條有理地進行任務分配。除了蕭陌和蕭東樓為了誰殿後狙擊闖賊追兵略起爭執,其他事項皆是言出法隨,毫無爭議。這也讓蔡懋德大開眼界——他只見過互相推諉不肯賣命的將軍,還沒見過爭搶著要打仗的軍隊。
“以上,軍令部速度起草命令,鈴印之後當即下發。”朱慈烺交代完,環視當場,乾淨利落道:“散會!”
“禮!”田存善站前一步,大聲宣佈道。
東宮已經將能夠簡化的禮儀都簡化了,甚至到了能省一個字就省一個字的地步。
眾軍官聞聲而起,以右拳輕捶左胸,算是行了軍禮。
蔡懋德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令行禁止的軍隊,看得瞠目結舌,對於自己該如何行禮告退茫然無措。他懵懵懂懂就要隨著眾軍官退下,突然聽到皇太子叫道:“蔡先生,且慢一步,我與你說話。”
蔡懋德連忙站住,畢恭畢敬等候垂訓。
朱慈烺一笑,走下主座,隨便坐了一張座椅,拍了拍身邊的椅子扶手:“先生坐。”
“臣惶恐!”蔡懋德當即拜倒在地。
皇太子身邊的座位可是他能做的!
“無妨,請坐了說話。”朱慈烺堅持道。
蔡懋德這才緩緩起身,小心翼翼地挨著邊坐了,簡直比站著還累些。
朱慈烺心中一笑,真該讓吳甡或是徐惇來給他示範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