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陛下,”朱慈烺道,“蔣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援兵不至,莫說讓秦督一舉剿滅闖賊,怕就怕闖賊獻賊合兵一處,反攻洛陽。到那時,秦兵銳氣已喪,客居異地,如何守得?洛陽若是再陷賊手,官軍恐怕再無膽氣與賊兵血戰。”
崇禎聽太子字字鏗鏘有力,心中已經信了大半,道:“我兒自幼長在宮中,這臨陣對敵之事,排程諸將之要,可有章程?”
“軍中自有軍法。”朱慈烺一聽有戲,振聲道:“兒臣以為,武周則天雖然是逆倫女主,其言卻有可觀。”
“哦?道來聽聽。”崇禎聽朱慈烺引用武周的典故,頗有些意外。
“當ri唐太宗有獅子驄不能馴服,武媚以三策進呈太宗皇帝。”朱慈烺知道在場諸位沒有不知道武則天馴馬這則典故的,故而言簡意賅道:“一曰鐵鞭,一曰鐵錘,一曰匕首。問之則曰:良駒當為天子之坐騎,若是不得馴服,留之何用?如今各鎮皆如此獅子驄,若是不能忠心王事,反而殘虐百姓,敗壞官軍威名,留之何用?”
崇禎最仰慕唐太宗,說穿了是仰慕唐太宗的殺伐果斷,能給他帶來充沛的烈陽之氣。此時聽兒子鄭重其事地說著如此霸氣的論調,心中甚是欣慰,只覺得自己之前的“帝王之術”,“王霸相雜”的教育沒有落空,果然被兒子吸收接納了。
“我兒此言甚是!”崇禎點頭道。
蔣德璟卻是十分不滿。他也是給東宮上過課授過書的,可不認同東宮這番言論。姑且不說如此激進是否會導致天下大亂,湖廣糜爛,光是引用女禍之言便不甚吉利。更何況武媚對唐太宗進言之後,因鋒芒太甚而被太宗置於冷宮,原本就不是什麼好兆頭。
朱慈烺見蔣德璟要說話,連忙搶先道:“兒臣懇請父皇陛下下旨,讓兒臣赴洛陽撫軍!”
明代文人多有遊俠情懷,即便武將地位低下,也認為棄筆投戎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就連萬曆皇帝小時候,也曾在內宮中玩過軍訓,只是被張居正喝止了而已。如今皇族藩王中多有貪婪膽怯而死者,若是太子真能去前線撫軍,也的確能夠大振聲威。
“只是不知秦督如何看法,洛陽之地是否能夠保衛皇太子周全。”陳演進言道。
他說得無比忠懇,好像真心為太子的生命安全著想一般。
朱慈烺對這位首輔沒有任何好感,振聲道:“天下如此動盪,兵兇戰危,談何周全?孤只有殺賊之心,斷無苟且之理!”
崇禎聽得身中熱血沸騰,耳邊彷彿響起鼓角爭鳴。他身上微微顫抖,忍不住輕輕拍了拍扶手:“既然太子有此忠勇之心,朕自當成全!我兒散去之後,可題錄名單,一併充入東宮幕府。著禮部、工部擇ri築壇拜將,祭告二祖列宗,以求庇佑。皇長子慈烺代朕親征!”
代天親征!
這比太子撫軍的待遇可是高出了不少啊!
朱慈烺原本只是期望得到一封撫軍洛陽的明旨,不成想竟然獲得了代天親征的待遇。既然是代替御駕親征,便能夠以天子儀仗行軍在外,各地州縣誰敢不從?而且皇帝陛下有“充入東宮幕府”之語,這就讓朱慈烺有了人事權和決斷權。只要碰到人才,就可以收入幕府。看到不順眼的地方官,也可利用天子儀仗就地處置。
朱慈烺喜出望外之餘,自然不會忘記乘勝追擊,當即道:“父皇陛下,太醫院如今正要去天津衛防疫,侍衛營既然要移鎮洛陽,則請陛下以天津城防營交由東宮節制。”
這件事倒是無所謂,崇禎皇帝仍在熱血上頭的狀態,大袖一揮道:“準!”
朱慈烺應聲歸座,目光掃過李邦華與馮元飆,留下一絲微笑。二位老臣面無餘色,好像自己與東宮毫無交往一般。
崇禎帝內中也是十分高興,一則是有兒若此,接連兩代英明之主,說不定真能復興皇明。再者是今ri召對商議,竟然能夠立時解決,也算是罕見的高效。若是每件事都能如此輕鬆決斷,這皇帝做得也就不那麼累了。
又鼓勵幾句,崇禎帝宣佈散班,看看今ri也沒什麼重要公文,便往坤寧宮去了。太子要代天親征,這種大事總得知會一下皇后。天家無私事,有私情,太子能夠以沖齡出征是國家社稷之福,但是對於父母而言,擔心憂慮是難免的。
周皇后是個極有婦德的皇后,聽聞兒子要去洛陽前線,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