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二十年十一月,一艘來自福建的小船帶著廣東的通事駛過零丁洋,踏上了這個小城市。趣~讀~屋這裡南北不足十里,東西不足四里,正是皇太子殿下欽定命名的澳門。
許多拿到皇明坤輿圖的文武官員都很吃驚,皇太子對這個南海小鎮似乎格外關切。這卻是因為朱慈烺前世中所受的教育:澳門從明朝就被葡萄牙人佔據,成為其殖民地。作為皇明的儲君,未來的皇帝,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的領土上有殖民地?當然要對此格外關注。
而收到的反饋卻讓朱慈烺不得不改變自己的成見,在目今這個時代,澳門最多隻能算是自治領,談不上是殖民地。
從嘉靖年間弗朗機葡人在澳門入港,請求居住開始,直到萬曆四十四年,耶歷一六一六年,葡萄牙才正式委任了弗朗西斯科.卡洛高擔任澳門總督。而這位總督竟然沒有到任,一直到天啟三年,弗朗西斯科.馬斯.加路耶成為第一個到任的澳門總督。
雖然名義上稱作總督,但實際上在一七八三年之前,澳門總督只是個“兵頭”,負責澳門防禦,總督官署也設在炮臺。整個城市是由耶穌會影響下的議事會管理,這個議事會在官方檔案中稱為“忠貞議會”,無論權力還是歷史,都遠非澳督能比。
明朝也並沒有放棄在澳門的權力,仍舊派設官員管理地方,收取稅賦。按照明葡之間的約定,葡萄牙人要為所居住的土地支付每年五百兩的地租銀,同時還要支付其他不定額的稅金。天啟年間,廣東每年能從澳門收到超過兩萬兩的稅金。
對於沒有主權概念的明朝官府而言,這樣的收益遠遠大於土地的收益,既然弗朗機人願意做這交易,何樂而不為呢?
即便到了如今,整座澳門城中都是各種信奉天主教的混血兒。人口將近一萬人,葡萄牙人仍舊不認為這是他們的殖民地,只是一塊由他們管治的中國土地。
基於這種清醒的認識,葡萄牙在租借澳門之後,總是能夠站在政治正確的一邊。無論是嘉靖年間貢獻火炮,還是崇禎年間幫忙訓練炮兵、派遣僱傭軍,乃至於原歷史時空中對永曆政權的支援。都讓人相信他們是一群“好租客”。
得到大明儲君要開口通商的訊息,澳門議事會當即做出決議,派遣議員洛倫素.門德斯.科爾德羅(lourenendescordeiro)作為全權代表,前往福建漳州府覲見明帝國皇儲。
沈猶龍在廣州接見了洛倫素一行,大開方便之門,讓這支葡萄牙使團能夠從陸路前往皇太子行轅。趣~讀~屋至於清單上羅列的貨物。則等到來年南風起時再走海路交易。
在洛倫素帶著一干助手、僕從風塵僕僕大半個月抵達漳州府時,朱慈烺已經將行轅遷到廈門將近一個月了。
這座城市得名於洪武二十八年,意為國家大廈之門。
既然是門,就有進出,斷然沒有隻進不出的道理。
朱慈烺在金門島開設市舶司,勢必需要一個更大的倉儲、物流中心,而廈門的位置卻是得天獨厚的上佳之選。因此廈門也正式設縣。金門島併入廈門縣管轄,是廈門市舶司的駐地。
洛倫素乘船到達廈門本島,遠遠就看到一群群工人正在平整地基,為廈門城擴建的辛勤勞作。他裹了裹身上的大衣,還是覺得寒冷的海風不住地撕裂自己的*和靈魂。
——明帝國的皇太子為什麼不老實呆在漳州或者泉州呢?起碼那裡更暖和些。
洛倫素腹誹著,緊隨身披裘皮的宦官走進了城中的東宮行轅。
“請允許我代表葡萄牙國王,偉大的復國者,若昂四世。以及澳門議事會,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並祝賀您的元子順利降生。”洛倫素在一間偏殿裡見到了朱慈烺,與幾位身穿燕居服色的明國官員。
這並不是一次正規場合的召見,當通事畢恭畢敬地將弗朗機使者的話翻譯完畢,無論是蕭陌還是鄭芝龍,以及方家鴻。都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賜座。”朱慈烺坐在中間的主座上,讓洛倫素在方家鴻對面落座,在他上首的是幾位文質彬彬的年輕文官,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那張弗朗機面孔。
“這只是一次非正式的會談。以及一場非正式的筵席,用來歡迎使者的到來。”朱慈烺看了一眼那個混血的通事,儘量用他能夠理解的白話說道:“葡國在之前的歲月裡,遵守了大明制定的秩序,我對此很是欣慰。”
——這與當初汪鋐的海戰勝利有直接關係。
朱慈烺在心中補了一句,當然沒有必要說出來。
洛倫素聽完了翻譯,表示感謝。
朱慈烺繼續道:“我也很高興聽聞爾國能夠從野蠻殘暴的西班牙人統治下獨立出來,雖然遲了些。”
洛倫素不愧自己外交家的身份,有禮道:“真摯的祝福一千年都不遲。”